□海南海口 陈仁红
雨下个不停,我惦念着那一树海棠,终究还是撑起伞,往植物园的那条红砖小路走去。
海棠依旧,洁白的花儿密密地悬挂枝头,在雨中幽幽地吐芳,花香酽酽,弥漫在植物园的上方。
海南人习惯把琼崖海棠直呼海棠。据古籍记载,海棠因其实用性强,能入药、能为材、能榨油,早在唐宋年间,已被海南岛民所栽下。在那遥远的年代,每当太阳西沉、夜幕四垂,人们在海棠木搭建的房子里,燃上晒干的海棠果,“海棠灯”就照亮了这孤僻荒岛的夜空。
我很小就已经知道,海南岛上生长着名贵的海棠。懂事之初,每到周末,父亲刚从三亚城里回来,疍家渔人就会匆匆摇橹上岸。他们带来已坏掉的收音机,请父亲维修。一年四季,他们喜欢戴着竹笠,那竹笠总是散发着一股草木香,父亲告诉我,那是海棠油的香气。
有时,他们也接父亲出海,前往抛锚在海上的捕捞船,去修理发动机。我常常到海边等父亲归来。阳光下,刷了海棠油的竹笠油光滑亮,很是耀眼,我就大略知道了父亲在海上的位置。
常常在晚饭之后,父亲给我们讲有关海棠树的知识:讲琼崖红色娘子军借海棠籽照明的故事;讲海南岛民用海棠油疗伤的事情;讲疍家渔人用海棠木造船的本领……
后来,虽然我们搬进了城里,但逢年过节,父母带我们回老家时,总会路过一片林子,父亲说,那就是海棠林。海棠林里有个小小的村子,村民的房屋就搭建在苍劲浓郁的海棠荫蔽底下。那片海棠林子,不分季节地开着花,远远就能看见低空中的那一片花海,洁白如雪。车子经过,总能闻到村子上方那一片海棠花香。花香下,有穿梭的鸟雀、有晃悠的黄狗、有啄食的小鸡。不由就很艳羡海棠树下那三五成群追逐嬉戏的孩子,艳羡他们如此富有,能够拥有一村子的花香。
当然,那一片海棠花海早已不复存在。岛上已经很少能看到琼崖海棠了,在寸土寸金的大开发中,琼崖海棠早已失去了落根的家园。
在雨里,我不停地绕着眼前的这棵琼崖海棠走,突然听到了海棠的悲怆之声:在这座海岛上,我们已生生息息了千年,而今,我们却无处藏身;留下我们吧,春风更暖,春草更绿。
工业文明的高歌猛进,往往以牺牲自然为代价,这是何等悲怆?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说:“土地道德是要把人类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但愿能有更多人想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