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德清 王征宇

  阳光很好的日子，把被褥晒了，把衣服晒了，把花花草草也晒了。让阳光的香气充斥周遭，寒意就无处落脚了。人在家也坐不住，要找个挡风的地方晒太阳。“一窗晴日写《黄庭》”的悠然，不独白居易喜欢，我也爱。在咖啡馆“7”字型超大玻璃窗边找个座位，明亮的玻璃滤掉了阳光重金属的刺目，让光线变得如管风琴般绵长、浑厚，从空中倾没过我的头。我能感受到温暖电流一样擦过皮肤引起的酥麻，直至神经末梢，身体细胞被激活后张开嘴欢快地吮吸，整个人舒豁开了。如一只躺在炉膛里的面包，粮食纤维随着炭火的烘烤开始拱动、膨胀、轻松，散发出令人陶醉的幸福味道……阳光让我觉得幸福唾手可得。

  通常我会点上超大杯烫嘴的美式。白色有隔热纸套的一次性杯子，在手心里沁出熨贴的暖意。酌咖啡的小点心，以往会点一只刚出炉酥香的牛角包，最近换自带的南瓜干，小碟子端端放上，阳光一照，通体红亮，有一种朴素的芬芳和美。就如从先民口中唱出的四言诗，不事雕琢，是心有所感随手写下的，十分浑朴有张力。

  我爸今年种了一百顶南瓜，肥墩墩皮糙肤黄的瓜娃子堆了满屋。他老人家怕疫情会引起粮食紧俏，就在自留地里尽可能多的种庄稼，芋头、地瓜、南瓜，以防不时之需。还花了六百块钱买了几拖车羊粪，全下到地里了。南瓜得了厚肥，一顶南瓜结二三个，可不就一屋子了……老爸老妈早饭的白米粥改成了南瓜小米粥、地瓜粥，又将南瓜、地瓜刨丝，摊在竹帘子上暴晒，晒干后收进袋里贮存，那是来年家里畜禽所需的能量。也晒南瓜干，南瓜削掉皮，挖掉瓤，一刀刀切下，风火轮一样串在竹竿上，大太阳下晒瘪，蒸熟，再追一个日头，吃足阳光的南瓜干，升华出与时间抗衡的韧性。“要不是入冬后天天有好日头，这些个南瓜十有八九要烂掉。”冬阳给了我爸纠正误判的机会，大大宽慰了他的心，大地好心的回报没有辜负。

  一个朋友最近在司法部门挂职，那天他拍了单位墙上张贴的“公平、公正、公开”六字给我看。我回复他这就如阳光啊。他回说，也有阳光无法照到的地方。我怔了。的确，有明亮就有阴暗，有顺遂也有意想不到的灾难和坎坷。以追求公正和关怀为己任的部门，不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更凸显出自身的意义吗？罗尔斯晦涩难懂的《正义论》，其实总结下来意思也简单，就是在探讨如何用制度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提供最大的利益保证，让他们摆脱绝境，获得生存的希望。

  也联想到自己的写作。经常有朋友问，何以我的文字总在呈现明亮和温暖，一草一木乃至不起眼的小人物，难道生活里没有碰到过心寒的事？活着怎么可能不经历失望和疼痛，正因为有撞着风雨、挨过霜冻的打击，所以加倍珍惜日常里的美好，希望自己的文字生发暖意，让灰心的人可以倚一倚，好有勇气继续走路。阳光可能姗姗来迟，但人与人能互相取暖，冬天横亘的严寒，就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