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征 王晓
故乡人勤快而聪明,田垛沟渠旁铺上断砖碎瓦,从村里走到田边,脚上都不沾一点泥,他们像园林工人美化城市一样装点自己的乡村。
稻田旁、水渠边还见缝插针地栽上了慈姑,随处可见。
我是国庆假期回去的,稻子有七八分熟了,穗头沉甸甸的,腰有点弯了,秋风里沙沙齐唱丰收的歌谣。一眼望去,田野像一粗心主妇,把绿绸衫和黄土布搅在一起洗,出水时一看,有点傻了,黄非黄,绿非绿,藏也藏不住了。
慈姑呢,正绿得起劲儿。每株两三茎,亭亭地举着,箭头似的叶子发着碧玉的光泽,脉络清晰,映在水里的影子,简洁清瘦,不象荷的富态,芋头的肥硕,颇似现在的“骨感美人”。慈姑“骨感”,却不羸弱,翠绿欲滴的茎叶流泻着蓬勃的生机和活力,有个性,不张扬。
“快看,慈姑花!”我拽着爱人的袖子提醒他。
“慈姑会开花?!”我就知道他不相信。其实不只他,生在水乡、长在水乡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慈姑开花。是慈姑开花静悄悄,不愿让人知道?还是我从未留意过它?若是后者,我很遗憾错过无数次美遇。
往水渠边探两步,确信不会滑下去,让爱人拉着我的手,我斜着身子去够那夹在茎中遮在叶下的慈姑花,一池的慈姑只开了这一枝花。
细看,慈姑花的造型有点像禅杖,可知它是超凡脱俗的花儿。一寸左右就环绕着三根小枝,向外面伸展着,一圈一圈,从底部往上,宝塔状。每个小枝的末梢都有三个花球,或开或苞。花形像极了水仙,几难分辨。三个白色的花瓣像银台,一撮黄色的花蕊像金盏,金盏银台说的是水仙花,也是慈姑花。
我一直就喜欢热情奔放的迎春花和淡雅素洁的水仙花,之前我不知道同时喜欢两种花的原因,直至看过小城仪征孕育出的诗人忆明珠的文章,我才知道喜欢的内在原因:它们都所需极少,一抔土,一盂水,足够恣意忘情。再则花期合心,迎接春天,装扮节日。
我家每年春节前都要养一盆水仙,去花鸟市场买一个慈姑样的水仙球,回来修理一番,放进一只广口的白盂内,倒上些水,不再管它。过节的时候,水仙开得欢,花株顶上缀着许多“金盏银台”,葱绿的叶子四面散开,为了让水仙能亭亭直立水里,我常用一根红丝带拦腰楼着它们,过节张扬热烈些也无妨啊。一根红丝带衬托下,过节的气氛就出来了。学美术时,老师告诉我们色彩搭配的技巧,其中有一句:红配绿,丑得哭。其实也不一定,家人都喜爱扎了红丝带的水仙。
我这样猜测,慈姑与水仙至少应算近亲。只不过慈姑更见野气和清纯。郑板桥在《扬州祝枝词》里说:“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在故乡栽花与种田分得并不那么清。种慈姑也算栽花。清晨的薄雾里,田野浸在牛乳里一般,我捻着一枝慈姑花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