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深圳 甄建萍
来到南方后,我分不清季节,花儿四季含苞待放,像美丽的少女,吐露芬芳;草儿碧绿,忘记了“一岁一枯荣”,像绿色的绒毯,日日温润如玉。你看,公园门口又分明种着一蓬我幼年时见过的黄花菜,绽放娇美,从冬天怒放到夏天,一茬一茬的,争奇斗妍,仿佛忘记了季节更替时的痛苦剥离。
黄花菜本是长在乡间,作为一种可食用的菜类,如今却被几方大理石围圈着,作为观赏花朵,种在公园里。绿的叶,金与红交织的花朵,在阳光下摇曳,在细雨里翩跹。那样子,竟透着随遇而安的快乐。
每次去公园散步,必与黄花菜擦肩。大理石上时常坐着一位老者,穿着环卫工的衣服,乐呵呵地吸着烟卷。碰面次数多了,自然就有了熟悉的感觉,不免驻足攀谈。
话题从黄花菜开始。
我说:“老伯,这黄花菜开得可真漂亮。”老伯呵呵一笑,说:“在南方,这不叫黄花菜,叫萱草,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忧草。”我一惊,真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黄花菜,还是忘忧草。
我记得小时候,黄花菜作为一种食用菜蔬,种在我家的院子里,每到春天,就萌发出茂密的新芽。根系耐寒,冬天无论多寒冷,它都会安然入睡在硬邦邦的泥土里。泥土化冻,土地苏醒,黄花菜也随着春暖,悄然无声地生出新芽,新芽一旦拱出地面,就疯了似的,几天就长成贼拉拉的绿色。六月间,花朵含苞,这时,就可采摘了。
采摘黄花菜在麦子收割后。那时,麦子摊在麦场上,受阳光的暴晒。父亲母亲除了照看麦子是不是晒干了之外,就会采摘院子里的黄花菜。父亲是不会干这些细致活的,他坐在葡萄架下看母亲的身影穿梭在花丛里。有时故意喊一声“孩子她娘”,母亲就应着,从花丛里闪出笑脸,父亲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母亲白父亲一眼,脸却红了,可以看出母亲无比快乐。那花在母亲的笑容映衬下,也摇曳得更欢实了。
母亲说:“黄花菜不能即采即食,必须要经过阳光的暴晒,沸水煮透才能食用。”如此,黄花菜也就成了冬天才能吃到的美味。母亲做黄花菜,要和肉一起炖。那时穷,吃一顿肉无比艰难,只能等到过年才能饱饱口福,每次吃黄花菜,我就觉得是件最快乐的事。黄花菜放在嘴里,细细品味,慢慢咀嚼,怎么都不肯咽下去。黄花菜的香味,慢慢触及味蕾,嘴里含着香气,慢慢浸透全身,香味能让人忘记所有不快乐的事。却不知,原来黄花菜的别名就叫忘忧草,意思是说,嗅着花的香气,就能忘记所有的忧愁吧。就如眼前这位老伯。
老伯有七十多岁了,说话牙齿漏风,人却时刻在笑着,就如这忘忧草,脸上的褶皱里,都写满快乐。他说老伴已经去世快三十年了,老伴去世的时候,丢下三个儿子,如今都长大成家了。我说,你那时日子岂不是很苦?老伯笑了,说,我从没有觉得苦,我看着我的儿子日日长大,我就觉得快乐。
老伯说:“苦日子要往甜里过,就不能被苦日子压垮。你每天快快乐乐的,苦日子就怕你了,也就不苦了。”
我时常思索老伯的话,时常去看忘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