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潘诗勤
这个夏季,院子里那块不大的地被各种植物丰富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我都钟爱有加。
一天,我竟然在郁郁葱葱的红薯叶间发现一株绿意盎然的花生。椭圆的叶片互生对称,我一眼便认出了它。我欣喜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杂草拔除,令我惊讶的是,我从来没有在院中种过花生,它从何而来?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眼下,我唯一要做的是对它悉心照料,看着它一天天长大。
花生学名“落花生”。小时候,花生算是家中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山坡间的几亩沙土旱地,父亲都种了花生。春季的时候,细心的母亲挑出个头饱满充实的花生,晒上两到三天,然后剥出花生仁,采用点播的方式,在一垄垄田畦间种下。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到了盛夏,一片片绿油油的花生叶铺满了田间,远看,像铺上了一层绿毯。
各种杂草也在田间比赛似的疯长,父亲总是在烈日炎炎的中午去田间锄草,他说,烈日下拔除的杂草被太阳晒蔫之后,不会死而复生,从而大大提高效率。年幼的我似懂非懂的在田间忙着追蚂蚱、捉蝴蝶,根本无心听取父亲向我普及种庄稼的常识。
深秋的季节,花生成熟了。一株株被拔起的花生根茎上镶满了白白胖胖的花生,如铃铛一般。收获完的花生被堆放在院落里,病重的母亲呻吟着靠在椅子上,她一个个从根茎上摘下花生,放进身旁的竹筐里。
这些看似不重的活,母亲做起来似乎很吃力。她用迟缓、重复的动作来分散病痛带给她的痛苦。那些日子,几百斤的花生全是母亲一个人一个个摘下来的。她竭尽全力对抗疾病,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还想着为家里分担。花生晒干后被装入袋中,码放在粮仓旁,方方正正的堆得犹如一座城堡。
那个深秋,花生丰收了,母亲却走了。母亲留给我所有的记忆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个悲凉的深秋。那段时间,我时常悄悄地背着父亲,站在花生堆前发呆,抹泪。
后来的岁月里,花生成了我最喜爱的食物,也是我最痛苦的记忆。
多年以后,这株落花生在我的院子里破土而出,默默生长。当我发现它的刹那间,欣喜的心情被痛苦的记忆掩埋在泥土里。即便有一天,世间所有的植物都被我遗忘,我依然能够认出落花生,那是母亲在她最后的生命里留给我的所有眷念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