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到吴小虫的《一生此刻》后,便开始读。
当天夜里,我竟然失眠了。
后来终于睡着,梦见了一场战争。
梦中,还有演员秦汉来凑热闹,有人悄声跟我说,你别以为他只是长得帅,他父亲是一名国民党将军哩,对此人可得敬着点儿!
听后,我就愤怒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说这个?!
战争还在继续。我大概是个红军战士,跟着大部队,持一杆刚从白军那里缴获的步枪。可能枪栓都已经坏掉了,我记不清了。
梦到最后,我看到了小虫。我在黄昏,他好像在清晨。
他离得我们很远,孤零零的,只是一个人;在清早的薄雾里,他像个托钵僧,但他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战士,可他手中不仅没有钵,也没有拿着任何武器。
——他也在行军中。
2
在小虫身上没有少年气,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其诗歌。
他一上手,就是苍老的模样,就是一种过度的、自我迷恋般的苍老,而且这苍老由来已久,像命定的一般。
例证有很多:《巴南路上,沿途风景逐渐开阔,想起近日山西之行》之“我爱上了自己衰残的晚年”;《夜抄维摩诘经》之“当我抬头,已是白发苍苍”;《桃园路上》之“有那么一刻,我被这个老太太久久打动”等等。
缩小到山西诗歌界,石头是儿童的,所以他有破坏欲,也有单纯的欢喜,能够去信仰。成向阳是中年的,总有属于自己的一块领地,他的边界感从来都存在——和平时哈哈一笑,对阵时寸土不让。
唐晋是个例外,他是流动的。一直都是流动的,而非重叠的。
我是少年的,生下来就是,现在也是。
小虫则是老年的——
他白发披散,独自从过往的岁月里东抓一把西抓一团,时而沉默,时而敞开怀抱,时而奔走呼号。
3
《语言生活》中有小虫最初的那种发轫,那种特别严厉的东西,并且在这严厉里不是藏着柔情,而是将柔软和温情暴露给你看。
全诗都指向了语言本身,可贵的是,它没有进入某种神秘化,也没有戏剧表演的成分。诗中的他有点儿结巴,看起来饱经沧桑,像身在暴风雨中,早已拉下了脸,也不怕再出什么乱子了,任由着自己闹腾——但整个的语言状态在根子上又是羞怯的,又是知耻的。
通往你的心里,就是一种宿命。他不知从哪里获得了这种动力或者权力,竟要通往你的心里,而要想做到这样,他必须战胜或者改造一些东西——
一些极限的东西。
这就是他今后的道路。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做那个碰运气的赌徒了。
4
《一个诗人怎样成为诗人的》是血肉合成的。
此组诗可以当作小虫的诗性自传来读。有些段落,读得我心惊肉跳,像悬疑剧中接近高潮的那个节骨眼。有些段落,则觉得悲苦,不由得感到人生无望,连吃吃吃喝喝也想停下来——然后从头到脚地转过身去,再见!
唉,他是真的对自己下了手。
《本心录》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看似写的是小虫真实的寺庙生活,但本质上却不是自传性的。它的核心倒是想象中的那部分——倒是泡影里的那部分。
诗中有不少超自然的段落、章节,我觉得最好。
好在哪里?
好在没有通融的余地,上来就是你不可理喻的那一切。
那目空一切的唯心主义。
我看到,在小虫的最佳作品中,流露出一种带有形式语言轮廓的直指本能,而这种本能又并非经过重重的思辨或严密的审核,因此它总是布满了直觉的光泽,并且总像是要去点燃什么,而不是要去扑灭什么。
5
僧问洞山:“寒暑到来如何避?”
山云:“何不向无寒暑处去?”
僧云:“如何是无寒暑处?”
山云:“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
无论是什么,都得好兄弟小虫去面对,自己去面对,面对自己——他简化不了任何,还得上前去,还得迎上去啊!
事实上,谁也一样,谁也别想真正地称出什么斤两。
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