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泰州 沈剑萍

  邮局对面的槐花树正开得热烈，一串串像银铃般的花朵在空中飘扬，那熟悉的花香夹裹在风中，吹进了行人的心房。

  当我走到邮局的对面时，便驻足不前了。十几年前我上学的时候，这槐花树下还有一辆木推车。

  木推车的车主是位年逾七十的婆婆，个子不高，有点弯腰，身体瘦瘪，总戴着一块靛蓝色头巾，原本就巴掌大的脸被遮住一半，看不清她的面部特征。

  她每天清晨都会从巷子的西边将木推车推出来，然后停在这粗壮的槐花树下，将遮商品的黑色捻线纱布掀开，一众各色的物品展示着。她随车带了个小板凳，倚着树干而坐，安静守着她的摊位。

  中午她也不回家，出门前会用大瓷杯装粥带过来吃。她家住在巷子的西边，直走右拐，走上二十来步就到了，估计是怕推着车不方便来回吧，有时候炎热的下午，街上基本没啥人，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树下。她基本跟农户差不多的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卖的东西都是常用的。有袖套、手套、草编帽、鞋垫、袜子等穿戴品，也卖各种各样的种子，如玉米、黄豆、西瓜、黄瓜、大椒、萝卜、青菜等。她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不过年纪大了，干不了农活，才来卖东西的。

  婆婆不像其他卖菜的摊主喜欢吆喝，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看着过往的行人，要是有人停在她的摊位前观望，她便会轻轻起身，来询问需要什么。

  我记得有次路过她的摊位，出于好奇，我便停下来瞧瞧木推车上的物品。她微微颤颤地站起来，满心欢喜看着我，用低哑的声音问道：“小乖乖，是家里人让你来买东西的么？”我听出她的声音有点不寻常，好像有点闭合不了的样子，遂抬头看着她。她的牙齿全都没了，一张嘴全是红的肉，那一瞬间有点瘆人，这大概也是她不能叫卖的原因吧。

  后来，我没说话，摇摇头表示否认。她大概也习惯这样的反应了，样子也更加松弛。本以为她会失望到坐回去，结果反而像数十年的街坊邻居那般跟我絮叨着。她说自己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也赚不到啥钱，只能摆摆小摊糊口自己。儿女们都在外地有出息呢，他们忙，也没时间回来，她也不要他们回来，回来瞎折腾人喽。当时年纪小，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回味，只怕伤感多些。

  直至我后来出去上学，她还一直摆着摊。第一学期放寒假回来，走在熟悉的街上，却已不见那木推车。我便问我母亲那摆摊的婆婆去哪儿了，母亲叹了口气，说年纪大了，冬天都熬不过去，走了。我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竟说不出是啥滋味。

  而如今，这槐树依然挺拔，槐花依然香飘十里，却再也不见木推车和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