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南京 李根萍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每天重复昨天的故事，枯燥乏味，总有人幻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远方看看，寻找写给自己的诗，但这个真不太容易，有许多的条件局限。

  回故乡休假，战友打电话给我：“天天窝在家里，想出去走走不？”我张口答道：“好好好。”战友说：“要走现在就走，我在你家门口的桥边等你。”

  推开家门，战友的车果然停在石虎桥边。他正在欣赏这一河波光，这片田野。上了车，我急忙提要求，闹市不想去，往山里开吧，越偏僻的地方越好。从小生活在山里的我，对山有着特殊的感情，总能在山里找出点异样的感觉。

  出了古镇，车子直往山里钻。公路旁，油菜花铺开一张黄色耀眼的地毯，似是庄重超规格地迎接我们，让我们好有仪式感。花间，蝶儿轻盈飞舞，它可不是来此凑热闹的，而是赴一场千年的约会，等待梦中人出现。几只白头翁也不闲着，在田埂上跳跃，找寻自己的美食，间或还歪着头，摆出各种造型，留下倩影。这鸟儿可机灵啊，它也知道这季节是一年最美的时候，不负韶光，总要给世间留下点什么，等来年留下点记忆。

  上山，下山，路两旁的树越来越密，山上满眼淌绿，云雾缭绕，山脚小河蜿蜒，逶迤向东，河水潺潺，春光撩人，很是惬意。

  过了一个叫东桥的地方，还不想踩刹车，一个劲向山里钻。

  忽然前面有个山谷，进口处有几户农家，零零散散藏在茂密的树林里，极像调皮的顽童，仅露出半个屋角，像是有意弄出点神秘感。树林里，鸡犬声相闻，烟火味实足。田里一头水牛津津有味吃着花黄叶绿的草籽，两只白鹅踱着方步，带着一群金黄色的小鹅四处游荡……此处甚好。将车塞进浓阴蔽日的树林里，而后徒步进山谷。空气中有丝丝的甜味，远处布谷声声，映山红开得热烈，山腰的灌木丛中东一团，西一簇，酷似身着大红衣裳的山里妹子，热情大方地欢迎山外来客。

  一条小溪从谷的深处款款而来，水面上荡漾着片片花瓣，水红的是桃花，雪白的是梨花，还有不知名儿的花瓣。鱼儿不甘寂寞，衔着花瓣忽上忽下，相互嬉戏，或是捉迷藏，为我们无偿表演水中芭蕾。满山花香，一只只蜜蜂急着进山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赶一场新的花期呢？蜜蜂没有搭理我，生怕耽误自己的行程，只顾闷头赶路。倒是溪中的一群鸭子像淡定的长者，在水面上悠闲游荡，见了生人也泰然自若。

  午饭时分，出了山谷，肚子咕咕叫唤，敲开一户农家院子里的柴门，主人热心招待我们。不一会，八仙桌上端出腊肉、腊鸡、油焖春笋、菜薹，喝的是自酿米酒，醇香可口，这在我寄居的城里，是花再多的钱也难以尝到的人间美味。这个时候啊，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叫苏轼，那年也正好是这个季节，他跟泗州刘倩叔一起游览南山，尝着山间刚摘的野菜，品着雪沫乳花的美酒，仕途不顺全忘，心中忧闷烟消云散，不由诗兴大发，写下千古名篇：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一嘴油亮亮，唇齿香透透，甩三百块钱到桌上。主人赶忙摇手，连连说：“多了，多了！”出门，又走，不想回家，还是往前开，向山里开。

  路两边依旧群山对峙，碧空如洗，稻田层层叠叠，农舍高高低低，一条柏油路如巨臂伸向远方。远方有诱人的风景，有我的未知，有更多的清欢。

  傍晚，从路牌上获知，我们竟出了省界，来到了湖南攸县境内。

  路边山下有民宿，干脆住了下来。夜里，星撒满天，春风徐徐，蛙声如鼓，蟋蟀在灶屋拐角吟唱，一句句，一声声，道不尽山里的风月，唱不完人间的故事。进山便忘山外事，城里的一切全抛下了，今晚只想让灵魂静下来，只想让时光定格，在这山间的夜晚找回儿时的梦境，找回自己毕生追寻的一切。

  久坐困了，狗吠声渐渐稀少，只得回屋。伴着蛙鸣，盖着月光，躺下便进入梦乡。挺奇怪的，竟然一夜未醒。原来，如果远方去不了，就近走走，同样能寻到清欢，同样有诗有画有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