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巴黎的时候,没有对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与旅游攻略图片上的不一致感到惊讶。参观景点,必须具备把图片上的滤镜过滤掉,再与眼前的景物作对比的能力。繁华、鲜亮、饱满的色彩,向来不是巴黎所追求的,这种感受来自于巴尔扎克、雨果、莫泊桑、司汤达……带着纷乱和细节,便有了与打开于坚的《巴黎记》如出一辙的相近似的感受。
在我记忆里,那次漫长的等待地铁的时光,像极了于坚的某张黑白模糊的照片。地铁迟迟不来,在陈旧潮湿,气味古怪,层层布局的地下网道中,有了一丝丝的烦躁和无奈。不久之后,国内的城市也有了层层布局的地下网道,并摒弃了陈旧潮湿、气味古怪。两小时后,当地人告之地铁工人罢工,看来是等不到地铁时淡然的表情,和我们同游的几人的震惊,有了滑稽的对比效果。公共交通的停运,算不算是重大事件,这比不能准时到达目的地更加让人迷惑和慌乱。直到很多年后,在工作中有了不公与伤害,也没有丝毫想起“罢工”这个动词,这份遥远的感受像极了小说里的桥段和于坚《巴黎记》里的诗意。
在《巴黎记》里被抛弃的除了色彩,还有千篇一律的廉价情感,以及启蒙性的文化散文般的文字。只是看、只是听、只是胡思乱想。那一位“黑皮肤的姑娘在电脑上飞舞手指,长腿上套着长丝袜,跷着二郎腿,还叼着一根烟,‘那种派头’。”像是这般自己为自己绽放的人,存在于巴黎的角角落落。被闲极好事的眼睛发现,便有了“日复一日的羊角面包、奶酪、咖啡、橙汁、火腿、牛排,像经典绘画一样挂在卢浮宫的墙上。”
太多人只为自己绽放,就像我在巴黎街头遇见的一位身着艳丽服饰,衣型工整,头戴高耸并垂下遮面网纱帽子的妇人那样,与路人格格不入,却又与街道融为一体。始终怀疑,如果拿掉她的香水和手袋,她会不会就此消失在阴霾的巴黎街头。直到我上前表示想与她合影,被她面无表情地拒绝之后,我更加相信,她的消失或许就要成真。
看到的与看到的是相同的,景点周围的小商品、塞纳河、咖啡馆、蒙娜丽莎……在黑色的眼球里被虹膜分析成碎片的记录,差异是在眼睛里还是思维里产生的,直线或者曲线,便有了总也搞不清楚的关联。“《尤利西斯》式的长篇小说,某些部分,则像是《左传》或者《世说新语》,混杂着叙述、解释、思辨、诗歌、短篇小说和箴言……”
所谓的“记”可否视为“日记”,以日期为顺,把看到的、拍到的点点星星,读来的、听来的、猜测的、联想的在纸页中展开。对于生长于此的人也好,对于路过游荡的人也罢,有声音、有触感、有风、有味、还有横亘不变的难题。只为浮光掠影地平面抓拍,而非鞭辟入里地深度透析。只为一鳞半爪,而非上下左右。只为枝杈的细微末节,只为《巴黎记》。
杨莎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