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 陆锋
院中有一丛竹。
依稀记得前些时候还是脆嫩嫩的春笋样儿,数日没留意,竟是一竿竿青碧拔地而起,冲天而去。我时常恍惚,觉得那是武侠小说中的剑阵,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凌厉异常。
竹,似乎生来就带了这样的兵戈之气。叶片梭形,像极了武侠小说中薄若蝉翼又锋利无比的飞刀,怪不得金老爷子在借书中人物之口说出“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般话语。好在现下春日和煦,风过竹林,只觉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清净肃然,倒不觉得兵剑萧瑟,千军万马压境而来。
地上落了一地的壳。灰褐色,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布满了黑色小毛,细密、扎人。这壳是竹子的外衣,先是保护着竹笋生长,等竹子长成,又干干脆脆地掉落在地。
古人谈竹,总是离不开一个“清”字。
郑板桥画竹,清雅。据传,他一生有三分之二岁月都在为竹传神写影。对于竹子之形,他如此描绘:“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寥寥数语将竹枝竹叶在晨雾朝阳下仿佛透露着清雅之气尽数写出,跃然纸上。最终,他喟叹:“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王维写竹,清幽。“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一首《竹里馆》道明了诗人在意兴清幽、心灵澄净时于竹林间独坐,悠然弹琴。人,置身在这清净幽深之处,身上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静美。想必,那一刻置身万竿竹中的王维,定是感受到了清幽带来的快活与惬意。
我立于窗前,看着那一丛竹,瘦却锐利,破土而出,直上云霄,如剑破长空,有股势不可挡的气势。辛弃疾!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这个“醉里挑灯看剑”的“词中之龙”。他写词,豪放且明快,提及竹也是如此,随手挥毫就是一句“细读离骚还痛饮,饱看修竹何妨肉”,尽显其洒脱本色。
林中时有巨响,那是竹子拔节的声音,就像利剑出鞘,清脆、凌锐。只一刹那,复又无声。若不是地上的壳又多了一些,怕是要生出恍然之感。
院中一丛竹,轻轻不自语,于幽微中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