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如东 孙同林
咚、咚、咚……建筑工地上的电夯声,引我想起当年的人力打夯。
人力打夯的场面很热闹,而最具人气的要数打夯的号子声。在老家,人们把打夯号子称为“夯歌”。打夯的号子很原始,内容也很简单,大多为即兴发挥:“嗨呀那个好唻——嗨呀那个好唻——”“恭喜呀主家好唻——砌呀砌华堂哎——”
打夯号子是劳动者的原始发声,以此来调动打夯人的情绪和保证动作一致,按现在声乐说法,打夯号子应归类于原生态。
夯,俗称“夯头儿”,一块百十斤的方形或圆形石头,装上木柄和一根横杠就成了一个“两人夯”,还有四人夯、八人夯、十六人夯等等。在苏中地区,使用最多的是八人夯。把农家用于碾场的碌碡竖起来,两边捆上杠子作抓手,四周系上长绳索,也就成了一个夯。打夯有主夯和次夯之分,主夯人握住抓手,其他人拉动绳子,众人一齐发力,石磙被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便是一个打夯周期。一段打夯号子的完成也意味着夯石一次起落的完成。
夯的用场很多,打一段路基,打一处堤坝,打一座新房墙基,等等。在当年,这些都是靠人力打夯来完成的。
一般来说,主夯人为打夯号子的领唱者。主夯人有三大任务:稳住夯石、把握落点、领唱夯歌;这就要求主夯必须是有技术、有责任心的人,而且肚子里要有“干货”,打号子时有应景发挥的能力,能够触景生情,唱一些讨主家开心的吉祥词句,而且,嗓音还要洪亮。这个条件有点苛刻,当年达到这一标准的人并不多,在我们村子只有两个人常常充当这一角色,一个是徐老大,一个是孙驼爹。村子里谁家要打夯,就找他们两个,其他人员则由他们来定。
孙驼爹的号子不及徐老大打得好,他的吉祥话少,没有徐老大的多,但他为人实在,所找的打夯人也都是些实在人,在保证打夯质量的同时,肯为主家着想,该省则省。徐老大主要靠号子打得好,他的打夯质量不及孙驼爹。
一般人的打夯号子是没有歌词的,只是哼哼哟哟,而徐老大的号子带词,而且词汇丰富,多为即兴,所以就比较难唱。徐老大的打夯号子一般这样开头:“哼哟的个好——唻——!”众人应道:“嗨呀的个好唻——!”徐老大的“唻”音上提,应和者的“唻”音下滑,这样一高一低,一唱一和,伴以咚咚的撞击声,不仅形成了一种节奏感极强的韵律,更多了一种美感。
当然,徐老大的打夯号子也是有一定套路的,比如“风水啊宝地哟建新房哎——”“孝子啊贤孙哟聚满堂呀——”“打起屋基造金殿唻——”等唱词,是建房户所喜欢的。当打夯到了墙角拐弯的时候,徐老大会适时唱一句:“步步向前走唻,转过来往上走哟!”几成定式。
一唱一提夯,一歌一夯声。于号子声中,夯石在众人手中“嗖”地抬起,又在号子声中“咚”的一声砸下,高亢的号子声伴着沉沉的夯声,把夯石一遍遍排满屋基,直到打夯人认为房基打结实为止。
打夯号子也不尽是吉言吉语,徐老大的号子还有许多“花头”,常常会来一段荤素搭配的号子,特别是看到有异性经过,他就开始油腔滑调,唱一些无伤大雅的号子,以营造气氛。。
打夯号子是在劳动中产生的,尽管它没有多少亮点和魅力,但它却是现实生活的一种需要,是人们劳动时不可或缺的一种“艺术”形式。自电动打夯取代人力夯以后,人们就听不到打夯号子了。
近看一个建筑工人写下的一篇“电夯”文字,里面有这样的一段:“……电夯的歌,嘹亮、清逸而深远,电夯用激越的节奏和流畅的曲调,演奏着自己的乐章。”这段关于打夯的文字,是诗,也是歌。它是古老的打夯歌的延续,是对民间传统文化的传承,是一曲永恒的人类劳动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