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晚期,朝鲜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红楼梦》的全译本;日本学者翻译《红楼梦》,穷尽一生,不断修改,可以说“至死方休”;而西方对《红楼梦》的摘译和节译甚至比日韩还要早,当时的外交官要来中国工作,他们为了学习中文,把《红楼梦》当成了教材。近日,中国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李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的“朝内166文学公益讲座——外国人怎么读《红楼梦》”中,分享了和《红楼梦》相关的冷知识,比如它翻译成了哪些语言,以及有哪些比较重要的译本等等。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陈曦
最早的外文全译本是朝鲜文
李晶介绍说,到现在为止,《红楼梦》的外语翻译一共有20多种,加上我们国家的少数民族语言,一共翻译成30多种语言。
亚洲语言里翻译过《红楼梦》的一共有七种,朝韩算一种之外,日文翻译的也比较多,其他还有越南文、泰文、缅甸文、阿拉伯文和马来文。
欧洲语言相对来讲更多一点,欧洲语言当中翻译过《红楼梦》的有罗马尼亚文、匈牙利文、希腊文、捷克文、斯洛伐克文、俄文——俄文也是西方语言当中第一个出现《红楼梦》全译文的语言——后面有意大利文、荷兰文、德文、西班牙文、保加利亚文、瑞典文、法文和英文。
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它是一个人工语言,不是自然形成的语言,就是世界语。世界语也有一个《红楼梦》的节译本。
全世界最早的《红楼梦》外文全译本是汉朝对照文,朝鲜的乐善斋藏的一百二十回译本。这个译本大致在朝鲜高宗二十一年,也就是西历1884年前后完成。译者是朝鲜的翻译官李钟泰等人,他们是专职的翻译人员。原文是120册,现存的大概117册线装本。朝鲜文的全译本比西方语言全译本的出现早70余年。
最早的西方语言的全译本是俄文本,它是1958年在莫斯科出版,译者是帕纳秀克。
影响最大的外文全译本是日文本
李晶说,到目前为止,影响最大的外文全译本是日文本。
一是岩波文库出版的口袋书。岩波文库是日本比较有名的丛书。文本是从1940年-1952年,大概花费12年时间,由东京的岩波书店陆陆续续出齐的。日文版《红楼梦》的标题直接用汉字“红楼梦”,译者是汉学家松枝茂夫。译本共14册,虽然每一本都比较小,但是放在一起还是比较有规模的。这个译本后来反反复复修订,出版很多次。松枝茂夫80年代到中国来访问过,他访华前后还在修订译本。据统计,从1940年-1985年,松枝茂夫花在《红楼梦》翻译时间上前后将近50年。
最下功夫、最花时间的译者,不止松枝茂夫一位。最勤奋的《红楼梦》译者,当属日本翻译家伊藤漱平。他的译本最早是东京平凡社1958年至1960年出版的,这是一个函套版,分上中下三册,是平凡社的“中国古典文学全集”的一种。这个“全集”里面包括《今古奇观》《聊斋志异》《三国志演绎》《今古奇观下》《史记》《三言二拍》等。
伊藤漱平前前后后修订和重译大致有五次,目前我们看到的翻译家,就他们对《红楼梦》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而言,总体来说伊藤漱平应该算是数得着的一位特别用功的译者。201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大中华文库”《红楼梦》的中日对照本的时候,选择的就是伊藤漱平的译文。
翻译《红楼梦》的译者,一生一世基本只翻译这一套书。他们自从爱上翻译《红楼梦》之后不做别的事情,用现在网上的话可以说是“至死方休”。每一位译者都是到晚年翻译不动为止,一直在修订自己的译文。
最新的日文全译本是井波陵一先生翻译的《新译红楼梦》,也是一百二十回本,一共七卷,这是2013年至2014年,也是岩波书店出版的。这个译本是获奖书,它于2015年2月荣获日本66届“读卖文学奖”,这是日本比较有分量的一个奖项,他荣获了这个奖项的研究与翻译奖。
日文译者里还有一位对《红楼梦》用功比较深的,就是饭冢郎。饭冢郎年轻的时候为《红楼梦》写过一个“同人文”,把《红楼梦》主要的人物角色、人物形象提取出来,按照现代小说大致的形式编译了一个他自己的《私版红楼梦》,实际上他是改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日本学术界比较严谨的文化传统,也许他认为他改写《红楼梦》可能做得不是尽善尽美,隔了二三十年之后,他又把《红楼梦》全文翻译了一遍,并且他选择的底本是程乙本,完整的一百二十回的文字。所以饭冢郎对《红楼梦》既有改编,也有全译,这是日文《红楼梦》翻译当中一个比较独特的现象。
《红楼梦》西方语言的摘译和节译,甚至比日韩还早
西方语言的译文中,法文版《红楼梦》装帧非常精美,是法国“七星文库”丛书中的一套。这个全译本是中国的译者李治华和他的法国妻子雅歌合译的,他们的合作贯穿所有的一百二十回。
一般说到谁翻译的《红楼梦》,我们提及英文译者喜欢说“杨宪益译本”,提及法文译本喜欢说“李治华译本”。这两个译本背后都有一位特别严谨、认真的审定者,帮他们审定译稿,给他们提修改意见。法文版的译稿是法国著名汉学家铎尔孟先生帮他们审校修订的。铎尔孟先生是过去老派的汉学家,老中国通。他在中国生活了大半辈子,他在北京生活、工作了将近50年,他也是中法大学的创办者之一,也是李治华的老师。
法文译本于1981年出版。20世纪的70年代末、80年代初,对《红楼梦》的翻译来说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历史年份。《红楼梦》英译的“双璧”——杨宪益英译本和霍克思英译本,以及1981年李治华的法译本,这三个译本的出版,是《红楼梦》译介史乃至中外文学交流史上一个特别重要的历史事件。
法文译文出版的时候,法国《快报》周刊发表评论说:“全文译出中国古典名著中最华美、最动人的这一巨著,无疑是1981年法国文学界的一件大事。”“现在出版这部著作的完整译本,从而填补了长达两个世纪的令人痛心的空白,这样一来人们就好像突然发现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相对法文读者来说,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也都是外国文学巨匠,他们把曹雪芹和塞万提斯、莎士比亚相提并论,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到《红楼梦》和曹雪芹在当时的法国读者和研究者心中的地位。
事实上,《红楼梦》最早的摘译和节译本,甚至比我们能够查到的一些日韩翻译还要早。早到什么时间呢?1812年。这是因为当时有很多西方来中国工作的外交官、传教士,中西文学和文化方面的交流很多时候开始得非常早,而且这方面的工作者用功非常深,远远超过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当时那些老外为什么要读《红楼梦》呢?最早他们是为了学中文。而他们为什么要学中文呢?因为他们要来中国工作。而且当时翻译官是很少的,最早来中国工作的人都陆续变成了最早的一批译者和翻译官。
德国一个传教士卡尔·古兹拉夫撰写于1840年代的文章,则得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说“宝玉是女人”。他这篇文章发表在1842年广州出版的《中国丛报》上,非常早。他其实是把黛玉和宝玉混为一谈,甚至把宝玉的性别都给弄错了。
外国人如何评价《红楼梦》
那么,外国人是怎么评价《红楼梦》的?
李晶谈到,大英百科全书的《红楼梦》辞条里,是把《红楼梦》作为最好的中国小说和世界文学里最优秀的小说来介绍的,提到《红楼梦》里面大致描述了贾家这个封建大家族的衰落,书里陆陆续续写到四百多个人物,有三十多个主要的人物和三百多个比较次要的小人物。
至于英文学术界对《红楼梦》的评价,汉学家闵福德教授为2010年乔利译本新版写的前言中,对《红楼梦》有一个介绍,大致能够体现出欧美学术界对《红楼梦》的概括性的描述。他是这么说的:“《石头记》,又称《红楼梦》,是中国传统小说中最伟大的一部。明朝时期涌现出形形色色的说书人,《红楼梦》继承了他们孕育出的白话小说的骄傲传统——譬如横空出世的冒险英雄故事《水浒传》《三国演义》,或是对猴王在取经路上的艰险娓娓道来、充满讽喻与奇幻想象的《西游记》。最重要的一个传承来自晚明的风俗人情小说《金瓶梅》。……《红楼梦》建筑在这一丰厚的讲故事的传统上,但又为这一传统拓展出一个全新的方向。它首次将中国的主流小说改造成一种流畅动人、精雕细琢的工具,用来传达自省式的自传、心理学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以及作者的回忆和反思。与此同时,小说致力于对‘道’(人类经验的意义)之所在的一种诗意的、解谜般的询问,将读者引入禅宗启悟之途上的一次妙趣横生的远足,同时举起一面探照镜,照见俗世‘真’‘假’之间的矛盾。小说的写作技艺高超,篇幅极长,全书超过百万字,涵括了来自各个生活阶层中三百多个令人难忘的人物形象。”
说到《红楼梦》的创作及成书过程和作者生平,闵福德说:“这部小说最初撰写于18世纪中叶,作者是曹雪芹,他的祖父是曹寅。曹寅是满清王朝(大致是路易十四统治时期)第二大帝康熙的富贵宠臣,不过到曹雪芹长大时,业已家贫。曹氏家族曾经烜赫一时,饱尝财富与特权的滋味。曹家是满族正白旗包衣,皇家近侍……雍正统治期间,曹氏家族被贬斥、摧毁,曹雪芹在北京西郊度过了一生的绝大部分时光。他在一贫如洗中追忆年少时的“黄金时代”,并以小说的形式记述下来,重塑了他的“梦”,深情切切地详细描述了少年时期身边的那些贵族翩翩少年……至19世纪,《红楼梦》已经成为中国上流阶层家喻户晓的作品,影响深远。正如俗谚所云:“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
无独有偶,伊藤漱平先生日译本《红楼梦》中也有“解说”,开头提到的也是这句话:“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非常客观地描述了《红楼梦》在中国读者当中家喻户晓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