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 张凌云

  春意是一天天浓了。和风带点轻寒，悄悄卷起衣袂，脸上有些微醺的感觉。行走间，一株开满白花的大树映入眼帘，密密簇簇，仿佛一只只洁白的蝴蝶翕动翅膀，托举着淡青色的天空。

  不是玉兰，花朵没有那么大，也不像樱花，还没到盛开时节，那么，肯定只有它了。走近一瞧，果然，只有它，才会开得这么低调而生机盎然。

  那是梨花。梨花是我最早认识的花之一。小时候，村里有一片远近闻名的桃林。每到春来，那里都会开成一片明霞，到了六七月份，待桃子成熟，那是馈赠亲朋的佳品，而桃花，则是孩子们眼里最娇艳的花朵。

  桃林很大，并不全是桃树，也有梨树和苹果树。这几种树都是蔷薇属，外形差不多，偶尔看到一棵开白花的树，小伙伴们提醒，才知道是梨花，但也仅此而已。

  不太喜欢梨花，还与又酸又糙的果实有关。这当然是偏见，小时候村里种的梨品种太差，与如今的梨不可同日而语。但这样的经历，却在潜意识里深深影响到我对梨花的印象，大概就像“漂白”的桃花，在这姹紫嫣红的春天，你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朵。

  后来上了大学，慢慢发现，古人竟是那么喜欢梨花，且留下无数曼妙的诗篇。雄武豪壮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婉约抒情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生动饱满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戏谑揶揄如“一树梨花压海棠”……从不同角度描绘着梨花的形态意境之美，开始慢慢改变我对梨花的成见。

  或许，是我错了，眼里只有梅樱海棠那些闪亮登场的大家闺秀，却忘了还有一位隐在角落的小家碧玉。

  随着年龄渐长，梨花会在不经意中打动心弦，触及某种最柔软的东西。譬如，“燕时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顿时沁凉浸满全身，“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则不仅是春怨闲愁了，洁白的梨花落满一地，那么轻，那么淡，无言诉说人生太多的况味。

  也不仅是古诗词。中学时学过一篇《驿路梨花》，记不太清了，于是找来重读一遍。不禁感叹，月光下忽明忽暗的梨花，是如此迷人，梨花丛中那个没人看守，供应过路群众食宿的小屋，正像梨花一样，安静从容，从不喧嚷，却给世界带来清宁和温暖。

  是的，梨花就是这样的。当我走在公园绿地，走过路边风景，不经意间，面前会出现一棵大树，它是那么繁花似锦，饱满芬芳，超过此前见过的全部树木，我会猛然一惊，原来，梨花多像我们内心深处的期待，当你或者犹豫，或者失落，对曾经的梦和脚下的路徘徊不定时，它其实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又起风了，给这阳光不算鲜亮的日子笼上了一层氤氲。不由又想到一首词，“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愿这一树融融梨花，能够软化我们日渐变得坚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