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 钱永广
母亲已过古稀之年,她不仅行动迟缓,而且记忆越来越差。因为不肯进城,所以父亲去世后,她至今仍和二哥一起住在农村老家。
因为不放心母亲,我隔三差五就会给母亲打电话。每次给母亲打电话,母亲总会在电话里埋怨我:“已经有不少天了,你为什么不回家来陪我说说话?”
这让我很讶异。在父亲去世前,母亲每次见了我,总让我好好工作,不要惦记老家。可现在母亲变了,变得怎么总是絮絮叨叨,埋怨我不回家陪她聊天呢?
可我能回得去吗?疫情防控这么紧张,我年初一就到单位上班,当时已经连夜奋战了20多天。随着形势好转,周末我终于有了一个假日,于是,我赶紧回家看看唠叨的母亲。
那天阳光很好,在老家的堂屋前,我搬来躺椅和木凳,沏好一杯清茶,等母亲在躺椅里躺好了,我就开始陪她说话。可是,我惊讶地发现,就在我无话找话,和她聊天时,她却躺在躺椅里,静静地睡着了。
我赶紧去卧室,拿来一条毛毯,给母亲轻轻盖上。尽管我蹑手蹑脚,可还是把母亲惊醒了。见了我,母亲仿佛在梦中一样,问我:“三子,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说这话时,似乎还在梦中。早上我回家时,她还特地出门来迎接我,怎么她在躺椅上一睡着,转身就忘了呢?我想,也许是母亲老了,她真的把我早上回家的事给忘了。想到过年我都没有回家陪她,那一刻,我忽然感到鼻子一阵发酸。
见我要给她盖毛毯,母亲一摆手说:“现在疫情还没有结束,你有事你去忙呀,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担心的,你回家来干什么?”
想到这些天,我和母亲通电话时,母亲几乎每天都会要我回家来看她,陪她聊聊天。可现在我到家了,她却埋怨我回家干什么。我想,肯定是母亲嫌我对她关心不够,说气话。这人老了,可真不好伺候。
见母亲醒了,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些有关疫情的话题。可母亲并不搭腔,微闭着眼,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祈祷什么。突然,母亲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对我说:“三子,去到我屋里,给我拿一支烟来。”
母亲不会抽烟,拿烟做什么?我很是诧异。父亲在世时,只有父亲爱抽。
我从屋里拿来一支烟,递给母亲,我准备给母亲点上。我刚打着打火机,母亲突然制止我说:“别动!”我说:“那您自己点。”可母亲拿着打火机,却一动不动地望着手里的香烟,迟迟不肯点上。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母亲,只见母亲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堂屋父亲的遗像,喃喃地说了一句:“请你儿子给你点一支烟吧,他在单位天天忙着隔离工作,谢谢你的保佑,现在他终于平安回家了。”
我一下愣住了。原来,母亲想让我对着父亲的遗像,为父亲点一支烟。从母亲手中重新接过香烟和打火机,我轻轻将香烟点起,安插在父亲遗像前。
母亲跟着我回到了屋内,整个人精神也好多了。和她说话,母亲话也多了起来,尽管她很快就会忘了我们谈话的内容,但这并不影响她今天的兴致。
原来,母亲天天在电话里问我怎么不回家,她是担心我接触那些接受隔离的人而不安全。可她见了我又埋怨我怎么回来了,她知道我的工作就是要做好疫情防控,这项工作又怎么能离得开我?
母亲虽然老了,记忆也不好了,但她并不糊涂,她呆在老家,一定有无数个不眠之夜,一定无数次在父亲遗像前为我祈祷。父亲,如果你真的有在天之灵,那就让我按照母亲的愿望,为您点一支烟吧。母亲的记忆已很微弱,但她仍记得每天为我祈祷,谢谢您的保佑。
我知道,母亲对我的爱,就像是我为您点着的烟,此刻在燃烧着,滚烫而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