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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1月19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没有哪种疼痛能够超越恐惧
  《人,或所有的士兵》
  邓一光
  四川人民出版社
  2019.7

  整整一周的时间,把手头这本700页70万字的书啃完了。或因主题太过沉重,结局消沉,合上书的那一刻,丝毫没有一般小说阅读后的那种畅快淋漓之感,眼前不时浮现的,是维多利亚港湾的枪林弹雨、血雨腥风,是燊岛上各种肤色战俘的沉重步履,还有失去希望如死灰般的木讷表情。

  相较于对战争的精彩书写,邓一光更愿意把本书看成是一个关于战俘的故事。1941年12月8日,即日本偷袭珍珠港的第二天,日军突袭香港。香港守军经过18天的抵抗宣布投降。中华民国第7战区兵站总监部中尉军需官郁漱石在这场战争中不幸被日军俘虏,在位于燊岛丛林中的D战俘营度过三年零八个月的非人生活……

  整个战俘营的生活来自于虚构,但这同时又像是一个关于历史的故事。主人公郁漱石不仅与萧红、张爱玲等名人有过交集,同时又像是许多重大事件的见证者。为了书写这个故事,邓一光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比如查阅了大量史料,其中光是从各处搜集的影像资料多达数百G,甚至具体到香港沦陷那一天的天气。邓一光并不满足于对历史的简单陈述,而是借助故事中的各色人物,把自己的“历史观”巧妙地摆了进去。比如开篇就对日本侵华的历史时间起点进行了质疑,“这场战争从哪里开始算?同治十三年?光绪三十年?光绪三十六年?民国三年?民国十七年?民国二十年?还是民国二十六年?”

  他对美国在日本侵华战争的骑墙态度有过精辟的分析。他批评罗斯福政府连年增加对日本石油出口,本质上是对日本侵略者的支持。正因如此,当得知日本发动了珍珠港战争后,一直渴望美国参战的国民党上下喜极而泣。这种喜当然不是因为对战争的渴望,而是看到了对抗日本阵营力量的壮大,中国战胜日本侵略者的胜算逐步上升。

  他对丘吉尔政府同样给予了毫不留情的批判。香港原本有不被日本侵略的可能,毕竟国民党在华南地区重兵囤集,完全可以守卫香港。然而,因为考虑到战后中国军队不会撤走,香港失去殖民地位,丘吉尔于是宁肯将香港拱手让于日本也不同意中国军队的进入。也可以说,正是丘吉尔一手导演了香港的一败涂地。

  故事的主人公郁漱石这个名字并非信手拈来。郁,意即忧郁。漱石源自成语漱石枕流,意指隐居生活。所以这个名字更像是忧郁隐居生活的隐喻。郁漱石的存在就像是个多余,无论是在家庭里,还是社会,还是后来的战俘营。与邓一光过去作品中突出对军人阳刚形象的塑造截然不同,郁漱石身上更多的是软弱,这种软弱表现在对父亲训导的百般恭顺,对长官训斥的唯唯诺诺,对日军看护的噤若寒蝉。当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偶尔会表现出勇敢的一面,比如在看到流氓对民女的欺凌后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枪,看到日军步步进逼后主动加入抵抗阵营,看到断水后自告奋勇地前往水库维修设备,结果将自己“送”进了战俘营。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的这些勇敢似乎总是不被人注意。

  战俘营里的郁漱石是俘虏,但不是叛徒;他苟且偷生,但绝不出卖俘友;他貌似软弱被各方利用,但也会以一种不惜“找虐”的方式为俘友争取生存权益;他始终生活在恐惧中,当战俘营里的恐惧阴影好不容易退去时他却又陷入了新的恐惧……他作为正常人的生活感观已经被战争切割得体无完肤,他就像是战争机器制造的一个社会残次品。

  尼采认为,人生而孤独,孤独是我们的天性。但生而孤独,与经历式孤独显然有着不同内涵。郁漱石的孤独来自于战俘营里无所不在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像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块巨石,捻灭了他和俘友们除了“活下去”的其他希望。或者说,战争机器带来的恐惧,剥离了一切,将人还原到类动物式的原始本能。正因如此,战俘营里的人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什么都吃,树叶,昆虫、蛇,像蟑螂还是“美食”。为了医病,战俘们利用外出劳作的点滴机会偷挖药草,不管是否真的有用,有时只是给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心某些慰藉。当发现那个关在碉楼里供日军军官发泄兽欲的香港女学生邝嘉欣后,郁漱石的心里似乎获得了某些扭曲的温暖。

  在邓一光的笔下,战俘营里无时不弥漫着恐惧的气息,死亡无时不在。我们身边的战争题材作品从不缺乏,但过去包括今天的绝大多数作品对于战争给人性制造的恐惧很少有过深刻思考,反倒常常把军人二元化,要么上阵杀敌,要么血洒疆场,思维里不愿意给出第三种选择。一些作品习惯把战俘的生活简化或者“美化”。简化就是把战俘营想象成只有英勇不屈的斗争。美化则是精神层面的,肆意拔高战俘的精神意志,而不是设身处地地去想象一个长期极度饥饿和高度恐惧的人会想什么,会做什么。二元化的结果就是战争作品人物形象的脸谱化,神剧化,再就是千人一面的工厂化。邓一光痛斥时下的抗日神剧,认为那种扭曲带来的不是历史观,而是游戏化,是对人性的嘲弄与践踏。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战争给郁漱石带来的恐惧。父亲觉得军人就应当马革裹尸,未婚妻的兄弟认为当战俘是可耻的。相较于战俘营的痛苦生活,亲人的不理解,才是他无法承受的最大恐惧,才是压倒他生命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哪种疼痛能够超越恐惧。邓一光说:“只有拥有捍卫恐惧的权利,人类才能继续前行。任何光明的结尾,都与这个旨意相悖。”需要说明的是,捍卫恐惧,首先必须正视恐惧。

  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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