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 姚正安
一本装帧极简易的《宋文选》,辗转多地,由城下乡,从乡入城,整整跟随我四十年。
这是我与《宋文选》的缘分,也蕴含着一份浓浓的情谊。
今天抚摸着封面破损,书页发黄的《宋文选》,倍感温馨。
1980年,我由民师考入高邮师范,远在江西讨生活的林德公知道这个消息后,很高兴,写了一封信给我,大意是勉励我好好学习,随后又寄了一本书给我,这就是保存至今的《宋文选》。
林德公是我邻居,又与我同族,比我辈分高,讳名林德,我尊之为林德公。林德公稍有文化,困难时期去了江西拉大锯为生。回家探亲,往往与我抵足而眠,成了忘年交。每每说起其父母早亡,童年日艰,读书甚少,而扼腕长叹。
林德公寄书给我,用心可知。
这本《宋文选》是1980年由人民文学社出版的,定价1.85元,分上下两册。林德公只寄我上册,是林德公囊中羞涩,未得全款而购,还是分期印行,未及跟进,抑或根本不知道是上下册,究竟因何只寄上册,不得而知,也不便寻问于林德公。
我系统学习文言文是从高邮师范开始的,《宋文选》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
我的中小学几乎是在动荡年代完成的,文言文学习除了家学以外,一片空白。文革开始,家中书籍被抄被毁,文言文学习也中止了。到了高邮师范,专门设立了文言文课程,有专门的老师传授。现在想来,于我来说,文言文学习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除了完成课上学习任务,常常利用节假日阅读经典文言文,一本200来页的《宋文选(上册)》,不知读了几遍。我的学习方法非常笨拙,往往是背一句原文,再背一句译文,文白对照,字字落实,努力于“信雅达”。直到奔七之年,《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墨池记》《游褒禅山记》等名篇,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
后来,做老师,进机关,文言文学习还是始终坚持的,一本破旧的《宋文选》一直置于案头。
诚如曾巩《墨池记》所言:“(王)羲之之书晚乃善,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德者邪?”曾巩从传说中的王羲之习书之墨池,说到王羲之书法“晚乃善”,并非“天成”,是“精力自致”,延展到“后世未有能及者”,是学习不如王羲之勤奋,突出了自身学习的重要。
四十年前,林德公送我《宋文选》,其意也不外乎此。
我常常为《宋文选》之残缺而颇感遗憾。
今年十月,女儿为了弥补我这份持续了几十年的缺憾,在互联网旧书平台上,为我购买了《宋文选(下册)》,价钱当然是原先的若干倍,那有什么关系呢?圆满一件美事,续上一段旧情,哪是金钱能够称量的?
时过境迁,年过八旬的林德公,也许早已忘了送我《宋文选》。我非但不敢忘怀,还将继续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