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相对于亲自拜访那些深具历史感的城市,我更喜欢阅读作家描写那些城市的书。要知道,大部分的城市都是千篇一律,现代化让城市变得更新的同时,也正逐步蚕食掉城市的个性。
我们之前聊过了很多文学之城,盖伊·特立斯笔下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纽约,帕慕克念兹在兹童年中的伊斯坦布尔,曼德尔施塔姆笔下的那个19世纪沉闷的彼得堡,海明威回忆里20世纪初年轻朝气的巴黎,茨威格笔下的世界中心19世纪末的维也纳,诞生卡夫卡和昆德拉等文学大师的布拉格,当然还少不了诞生了叶芝、乔伊斯、贝克特、王尔德的都柏林。爱尔兰作家约翰·班维尔的《时光碎片》有个副标题叫“都柏林的记忆”,聊的依然是过去的都柏林。
所谓过去的都柏林,也就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都柏林。班维尔是1945年生人,出生地是韦克斯福德,爱尔兰东南部的一个小镇。他在回忆中说在上世纪60年代,他“抛弃”了出生的小镇,搬到了都柏林。但他出生的小镇也并非一无是处,按照他的说法,在他周围的环境中,就有一个足够有趣的世界,值得他去关注,毕竟这个小镇也诞生了科尔姆·托宾、艾欧因·寇弗、比利·罗彻等一批艺术家。但是都柏林对一个梦想追逐艺术的文艺青年太有诱惑力了,所以班维尔才形容说,“我是残忍地离开了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鞋后跟抖落韦克斯福德的尘土,走向我眼中绚丽夺目的都柏林”。
试着想一下,你刚从都柏林的车站下车,在出口处左转到韦斯特兰路,马上就能看到圣安德鲁大教堂,好像是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过,只有教堂的钟声能够提醒你伟大确实存在,只有钟声能唤醒我们去追求更崇高的生活。可惜现代化的城市里,大多数教堂成为旅游的风景,钟声被噪音所遮蔽了。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家肯尼迪酒馆,萨缪尔贝克特在附近的都柏林圣三一学院读本科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喝酒。左转弯,再右转,进入了梅里恩广场,那里的一号楼就是奥斯卡·王尔德的出生地。而梅里恩广场82号,是大诗人叶芝的住宅。班维尔在书中提到跟他的好友西塞罗去参观艾比剧院的遗迹——1951年,艾比剧院毁于一场大火——这座剧院是在叶芝和他朋友的支持下创立的,剧院的出资人是一位美国的富家小姐,叶芝的崇拜者。剧院1904年12月27日开业,“仅仅在6月16日詹姆斯·乔伊斯与他未来的妻子诺拉·巴纳克尔第一次重要约会的6个月后”。这个拗口句子提醒我们,这座城市最大的文学明星当然是乔伊斯。
西班牙小说家恩里克·比拉-马塔斯为了向乔伊斯致敬,写了一本小说叫《似是都柏林》,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生活在巴塞罗那的文学编辑,梦想着在自己的出版生涯中发现一个乔伊斯似的文学天才。在他的出版生涯濒临失败,婚姻即将破碎之际,他梦到了都柏林。他要在6月16日,即《尤利西斯》故事发生的那一天,飞去都柏林参加一场并不存在的文学葬礼。颇为有趣的是,在小说中,这位失败的编辑很喜欢爱尔兰文学,差点争取到约翰·班维尔的文学版权。
班维尔在《时光记忆》中提到乔伊斯与都柏林关系时说,“对于我这个在创作中的作家来说,事实是乔伊斯利用这座城市为他自己的文学目的服务,并且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将其用到了极致,正如卡夫卡对K所做的那样”。班维尔正在为他年轻时忽略这座城市而辩解,他想为自己开脱,想用一种想法安慰自己,那就是艺术家对外界并不感兴趣,“想象是他们唯一能真正生活的地方”。但是数十年之后,他记忆中的都柏林开始散发神秘和超自然的光芒。
他开始为这座城市写下了深情的文字:“这座城市,也就是真正的都柏林——基本上是一个既没有吸引力又难看的地方,但是这并没有磨灭我对它的憧憬,甚至当我身处其中的时候,我也热望着它,以至于平凡的现实在我眼前不断地转化成超乎寻常的浪漫。”
■好书试读
所有城市都免不了盛衰兴替,在时光中倾颓湮没,唯有君士坦丁堡堪称不朽,只要有人类生存,无论继承或重建,这座城市都将延续下去。
皮埃尔·吉勒(Pierre Gilles)
1550年
1939年2月4日,BBC播放了叶芝(W. B. Yeats)诗作《航向拜占庭》(“Sailing to Byzantium”)的朗诵录音。七天前,叶芝去世,这是BBC对这位热情洋溢的爱尔兰人致上的敬意。清脆而短促的标准英语夹杂在收音机嘈杂的嘶嘶声中,庄重里透着几分阴森,断断续续地提醒着我们拜占庭从过去到今日的伟大与辉煌。铿锵有力的男声吟咏着叶芝的诗句,诉说着一个活在诗人脑海里,也继续活在我们想象中的地方——肉欲横流、奢华、难以言喻——这个“希腊风味”的名字蕴含着超越世俗的魅力,点燃了尘世的欲望。
——《伊斯坦布尔三城记》
[英]贝塔妮·休斯 著 黄煜文 译
上海三联书店
书店老板多半缺乏耐心、偏执、厌恶交际。特例当然有,许多书商并不是那样的。但很不幸,我是。不过,并非一直如此。记得在买下这家书店前,我还挺温顺友善的。连珠炮似的无聊问题,朝不保夕的资金状况,与店员和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讨价还价的顾客漫无休止地争论,害我成了这副模样。至于我想不想改变现状?一点也不想。
总价是38镑,她让我打折,我说这些书可以35镑给她,她回答道:“30镑不行吗?”书的价格明明已经是原定价的零头,还带折扣,顾客却还是觉得理应再砍掉百分之三十,这真是在严重考验我对人类尊严的信心。
——《书店日记》
肖恩·白塞尔 著 顾真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