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苏杭”是对江南一种以偏概全式的粗暴文化遮蔽
“杏花春雨江南,骏马秋风冀北”,诗意江南特色鲜明,早就成了文人墨客反复吟咏的地方。以至于我们每到一处,都能踏上那平平仄仄的韵脚,在唐风宋雨中看到历史妩媚的影子。“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是白居易的江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这是张继的江南。“南方中国的夜,从一只黑色的夹炭陶釜的内部弥漫出来……火星明灭,是渔猎归来后细碎的越语”,这是黑陶的江南。
黑陶这个江南诗人,其作品居然能发出重金属般的声音,而铿锵中又有一种灵动,真是让人击节赞叹。黑陶不仅擅诗,也长于散文,已出版《泥与焰》《烧制汉语》等作品。黑陶试图将自己所有的故乡记忆、少年记忆,以及那些成长中曾经遭逢过的逼真、复杂气息,全部珍贵地涵藏于他的这些关于江南的文字中。古往今来,书写江南的文人犹如过江之鲫,也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名句。黑陶认为,“脂粉苏杭”是对江南一种以偏概全式的粗暴文化遮蔽。此种遮蔽,时日已久。
这些年来,黑陶闲暇之余一直在江南各乡镇行走,他自觉避开了那些世人所熟知、已然丧失内里的江南旅游热点地,而将目光投向广大的“被遮蔽的江南”,深度触及了江南地理和人文脉络。黑陶最近出版的《漆蓝书简》收录了《陈村:桃花潭边》等50篇文章,叙写了大约五十座江南乡镇,地域范围涉及江苏、浙江、安徽、湖北、江西五省。所写乡镇,全系亲历。在展现江南人文底蕴的同时,也令读者看到一个不熟悉的,深广、激烈、厚重的江南。黑陶行走江南、书写江南,让我们记住了石门湾丰子恺的缘缘堂,汪伦和李白的陈村桃花潭,朱熹和陆九渊鹅湖镇边的鹅湖会等。这些诗意而富有质感的文字,给我们呈现了一个迥异的江南,梳理出一条条江南行旅线路图。
在本书中,黑陶创造性地使用了传奇、新闻、公共语言抄录、书信、故事、日记、访谈、科学笔记、蒙太奇、年谱等体裁(手法),让我们看到了散文巨大的表现力,也改变了我们头脑中散文的僵化定式。譬如在《新市:夜晚之黑与剧院之艳》中,黑陶谈到了新市西河口的石桥、影剧院的歌舞团、镇河边洗拖把的居民、中南街、石库门和镇广场。黑陶将新市镇的人和物与歌舞团的狂歌劲舞交替描述,似乎在向我们暗示,尽管外来的文化会暂时引起一些涟漪,但最终新市人还是会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正如那条镇河,“河水,以及两旁的旧街、廊棚,在夜晚空空荡荡。某处人家一方亮灯的木格窗户映在水中,河道里就有了一团边角模糊的橘红色方块在微漾。木柱的黑影,檐角的黑影,悬挂竹篮的黑影,供白昼晾衣裳的绳子的黑影,马头山墙的黑影,老屋其他局部构件的黑影,也纵横投布河中。”其实新市并不算籍籍无名,宋人杨万里就曾在《宿新市徐公店》中,给我们描绘过新市风光,“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这样的江南风光,充满着生动活泼的乡村气息,自然跟所谓的“脂粉苏杭”迥然不同。 彭忠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