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2018年的布克奖获奖作品是安娜·伯恩斯的小说《送奶工》，小说的主线讲述了一个十八岁的女生被一个中年送奶工骚扰，但周围的人都认为是女生自己不恰当的言行招惹了送奶工，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反而制造了各种谎言和流言，对女生造成了二次伤害。这本小说至今还没有中译本，但从各种评论看，小说非常难读，因为小说中没有一个人名和地名，都是各种代称，而且小说借助人物发表了很多社会评论，关于女权、政治、民族主义和暴力，等等。这样一本难读的作品，为什么会获得2018年的布克奖呢？

  还真有批评家发声质疑，说布克奖故意评选出《送奶工》这样晦涩难读的小说，是一种远离大众读者的行为。现在这个时代，本来阅读纸质书的读者已经没多少了，作为一个世界著名的文学奖，应该放低点姿态，不要把文学搞成了曲高和寡的金字塔评选，搞得只有少数读者和专业评论家才去阅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比如近期读到网上的一篇评论文章，出自英国《观察者》的文学编辑萨姆·里斯之手。里斯分析说，问题不在于一本书到底是难读还是好读，而是这本书是否在自己构建的难题中给出了答案。因为就算难读也有难读的原因，是作者的问题，还是读者的问题？是作者故意设置难度，考验读者？还是读者认知上的缺憾，对作品缺乏了解？

  他从文学史上的各种例子中寻找答案，我们会遭遇到各种难读的书：“有时候，一本书的难读是浅层问题，是因为读者的词汇量不够。比如《发条橙》就很难读进去，但只要你搞懂了书中自创的“Nadsat”语言，问题就迎刃而解。有时，一本书的难读是形式的问题。艾伦·霍林赫斯特的《陌生人的孩子》使用了清晰易懂的语言（但用词极为谨慎），但时间和视角的跳跃会让读者在每一章开头感到迷惑。有时，像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一样，有些小说是以上两种难读方式的结合。有时，小说因为其主题晦涩而难读，比如玛里琳·鲁宾逊的作品要求读者了解宗教学和心理学，克里斯·克劳斯的《我爱迪克》则有一种文学戏剧色彩。《了不起的盖茨比》是那种简单的难读：它在段与段之间并没有给读者呈现问题，但其主体结构却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

  文学史上有各种经典作品，都不是很容易阅读，但这种“不容易”恰好是经典的一种特质：它昭示着一种高傲和自尊，它限制了自己的门槛，它选定了自己的理想读者，它把那些不认真的人拒之门外。我们不要忘了，不是我们选择了书籍，而是书籍选择了我们。经典书籍一个最大的特性是比人长寿，也许在这个时代它没有选择多少理想读者，但它会从下一代人中继续选择，经典书籍会面向所有时代的人敞开，它欢迎所有的人对它进行诠释和解读。所以，经典书籍的难读是一种激励和提升。这是一种阅读的博弈，这就像博尔赫斯阅读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之后的评价：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像跟一个巨大的阴影进行搏斗。你攀登过一座高峰之后，这种收获是站在低处的人无法体会的。借用批评家乔治·斯坦纳的说法，一个人读了《伊利亚特》，读了阿廖沙·卡拉马佐夫跪向星空那一幕，读了《蒙田随笔》的第二十章，读了哈姆雷特，如果他的人生没有改变，他对自己生命的领悟没有改变，他没有用一点点彻底不同的方式打量他行走其中的屋子，打量那些敲门的人，那么，他虽然是用肉眼在阅读，但他的心眼却是盲视。

  现时代，阅读文学作品的人越来越少，这是一种飞速发展的既定事实。但不能因为这种事实的存在，就意味着小说家、诗人和批评家要对读者进行妥协，降低文学写作的标准，把畅销书作为文学奖评选的噱头。当然，捍卫文学的经典属性，并不意味着把晦涩和难读作为衡量经典的标志。很多经典作品并不难读，但同样存在难读的经典作品，我们捍卫的不是难读或者易读，我们捍卫的是经典多元性和开放性，或者说我们评选经典文学的标准是一种对文学开放性的探索：只不过那些总是尝试新形式写作，总是努力试探和开拓文学新疆域的作品恰好显得难读而已。

  ■好书试读

  卡西莫多是一个驼背人。玛丽·雪莱笔下的人物(不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而是他创造的怪物)是一个由许多人的部位拼凑而成的人。俄狄浦斯有着一双受伤的脚。上述人物都非常有名，一方面是因为其所作所为，另一方面是因为其特殊的体貌特征。体貌特征透露出人物的身份，同时也告诉我们故事中其他人物的特点。

  首先，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某人有着某些体貌特征，或疤痕，或残疾，那么，这显然(应该说很显然)和他们的内心世界没有必然的联系。

  ——《文学课：如何轻松理解伟大作品》 [美] 托马斯·福斯特 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她的身材苗条而修长，穿白色亚麻的定制服装，脖子上系一条黑白圆点的丝巾。她的头发是淡金色，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头发上有一顶小小的帽子，淡金色头发像巢中小鸟似的蜷在里面。她的眼睛是罕有的矢车菊蓝，睫毛很长，颜色浅得有点夸张。她走到过道对面的桌子前，脱掉白色长手套，老侍者为她拉开桌子，绝对不会有哪个侍者会用这种方式为我拉开桌子。

  ——《漫长的告别》[美] 雷蒙德·钱德勒 著 海南出版社

  空调——一种美国式愚蠢的表现，现已传遍全球。人们通过使用空调使自己的家在夏季能够拥有冬季的室外温度，冬季则反之。于是，他们需要在夏季时穿上冬季的毛衣，冬季却穿着夏天的短袖。与此同时，他们还在经济和环境两个方面大肆浪费着资源。从前的空调非常蠢：它的运行需要氯氟烃。这种物质又被用于制作喷雾罐和冰箱制冷剂，工作时会向大气释放氯气。氯氟烃的使用产生的后果之一，就是1985年在南极上空发现著名的臭氧层空洞。

  ——《人类愚蠢辞典》 [意大利]皮耶尔乔治·奥迪弗雷迪 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