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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7月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现代快报网
天才狄更斯的人生苦斗
  刘铮
  笔名乔纳森,编辑、书评人。毕业于清华大学,现任职于广州南方都市报社。著有《始有集》,编有《日本读书论》。文章曾刊登于《万象》《读书》《文汇报》《东方早报·上海书评》等报刊,曾在《南方都市报》开有“西书识小”专栏。
  狄更斯
  狄更斯 《雾都孤儿》
  狄更斯 《德鲁德疑案》
  狄更斯 《大卫·科波菲尔》
  彼得·阿克罗伊德《狄更斯传》

  □刘铮

  或许可以这么说,作为一个人,狄更斯不是“非常之人”,而是平凡人。

  读狄更斯传记的读者发现,就算才华出众,狄更斯毕竟与我们有着共同的心理基础。而在我读过的五六本狄更斯传记中,彼得·阿克罗伊德的《狄更斯传》尤其能使人真切地感受到狄更斯作为一个人而非一位文学巨匠的存在;然而,正因为他这个人的平凡,他的成就也益发伟大了。

  童年

  心理学家们一定会喜欢狄更斯,因为狄更斯的动机、希望、欲念,简直称得上心理学课本的经典案例。

  狄更斯的童年在困穷中度过,这为他的一生投下阴影。小时候,有一次狄更斯与父亲路过查塔姆的盖茨山庄,据第一部狄更斯传记的作者约翰·福斯特说,“他艳羡地仰头望着那幢房子,父亲告诉他,只要他努力,长大成人后他也有望住在这里或类似的宅邸里”。阿克罗伊德在《狄更斯传》中写道:“多年后,他买下了这幢房子。任何不相信童年对查尔斯·狄更斯之后的种种嗜好和痴迷有影响的人都无法自圆其说,因为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极其在乎父亲称赞的人才会花之后三十年的人生去争取获得它。或许盖茨山庄只是他父亲随手挑的一幢房子,但它一直在狄更斯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曾被贫穷追着屁股咬的人,总不忘在其事业成功后占有某种东西,作为他摆脱贫穷、拥有财富的一个象征物。顺便说一句,盖茨山庄不过是狄更斯名下的不动产之一,其象征意味大于真实用途。

  12岁、处于人格形成期的狄更斯在生产黑鞋油的作坊里打工。这段生活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屈辱,正因为是屈辱,烙印也格外深。阿克罗伊德写道:“黑鞋油在《匹克威克外传》中出现后,又在之后的每一部小说里出现,直到最后一部小说《艾德温·德鲁德疑案》。黑鞋油瓶、黑鞋油刷、擦鞋工箱子上的广告,甚至连黑鞋油作坊都在狄更斯的小说中露过面,像他小说和私人生活之间的某种秘密交流;给人的感觉是他反复提起这段人生插曲,是在借此表明自己的一个力量源泉。”

  青年狄更斯成了采访议会新闻的记者,但20岁时,他还考虑过当戏剧演员。切斯特顿在一篇谈狄更斯的文章里说过:“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演员;事实上,他就是一个让人佩服的业余演员,是那种真诚、可靠的老派演员,会为自己多才多艺、能一人分饰多角而骄傲。”

  在现实生活中,狄更斯极擅长模仿别人的口吻和动作,自然,他笔下人物活灵活现,也多亏了他身体里住着的那个演员。不过,狄更斯终究没有选择舞台生涯,而是选择了写作。阿克罗伊德说得很妙:“在伟大的艺术家身体里都有一种秘密的势头总是拉着他们向前进,这样他们就能在不知不觉间克服种种困难,避免走上岔路。”

  写作

  《狄更斯传》中最激动人心的段落,也许要数1841年6月狄更斯初抵爱丁堡,参加公开晚宴的时刻。狄更斯受到空前热烈的欢迎,有人记述说:“他进门时响起的雷鸣般的欢呼声像是要把他淹没了似的。”狄更斯在台子上的高桌边用餐,比其他桌都高出一截,那么多年长的、花白头发的人环绕在这个棕发小伙子的周围。阿克罗伊德写道:“这就是那个创作出了《匹克威克外传》《奥利弗·退斯特》和《老古玩店》的人,而他还不到而立之年。”

  这在今天的确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个不满30岁的青年,已写出多部名垂史册的巨著。一个多少有些接近的例子是张爱玲。

  19世纪的诗人、批评家们是不忌讳使用“天才”一词的。如果说创作的秘密是一个配方的话,那么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只能是天才而不会是别的。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天才似乎少见了,除了我们寿命变长了这一因素,恐怕也因为这个世界从根本上说是敌视天才的。单打独斗的时代过去了,谁要是没点儿团队精神简直无法在这世上混下去;纵令有天才,也注定在长时间的东推西撞中磨灭委顿了。

  当然,保持在天才的高度上飞行,不会是件容易的事。1847年,狄更斯出版《董贝父子》。阿克罗伊德写道:“这一年开启了一个新的时期,在这一时期中,他作为小说家的实际才能首次遭到质疑。我们别忘了,1847年诞生了《简·爱》《呼啸山庄》,当然还有《名利场》,这三部小说都被认为是伟大的作品,或者至少也是十分重要的作品……他声名鹊起的辉煌已经褪去,他再也不是年轻时那个独一无二、近乎神秘难解的非凡人物了。他现在就是众多小说家中的一位。”(第204页)

  阿克罗伊德的断语相当残酷。从神坛上骤然跌落或者徐徐降下,分别是不大的,因为最终的结果一样:你已泯然众人。1857年,《小杜丽》问世,“大多数评论家认为这本书非常失败,是一本差劲的小说,标志着狄更斯文学才华的衰退;这种反响在一定程度上有利益斗争的成分,一定程度上是‘知识分子圈’对一个通俗作家的反应,一定程度上也是摧毁一个偶像的需要”。

  到了1865年,《我们共同的朋友》出版。一位将来在文学史上的重要性不亚于狄更斯、甚至高过狄更斯的文坛后辈捅了最狠的一刀。小说家亨利·詹姆斯在当年发表的评论中说,《我们共同的朋友》是“狄更斯先生作品中最差的一部;而且它差就差在持续的枯竭,而非一时的窘迫”。亨利·詹姆斯说,《荒凉山庄》是逼出来的,《小杜丽》是挤出来的,《我们共同的朋友》则很像是用铁锹和鹤嘴锄掘出来的。尽管晚近的文学评论家总是前仆后继地在狄更斯的中晚期作品里发掘闪光点,但亨利·詹姆斯的评语在某种程度上仍是正确的。我们得承认,狄更斯的水源渐渐枯竭了。

  然而,人生最有意思也最有意义的地方,不就在于,你明明意识到枯竭,还是执意打更深的井?狄更斯的人生苦斗是老圣地亚哥式的。他在迟暮之年,还坚持写《艾德温·德鲁德疑案》,得用“壮烈”来形容。

  女人

  在女人这个问题上,狄更斯

  作为心理学案例,未免过于标准。

  狄更斯早年追求银行主的女儿玛利亚·彼得奈尔受挫,阿克罗伊德评论说:“我们绝对有理由认为遭女性拒绝的经历对他感情生活的影响很大。”婚后,妻子凯瑟琳几乎不间断地处于孕期,而从今天的医学眼光来看,她无疑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狄更斯与妻子的感情,越来越坏,最终分居。1837年5月,年仅17岁的小姨子玛丽·贺加斯去世,给26岁的狄更斯带来沉重打击。没有证据说明两人的关系紧密到何种程度,但我们几乎有把握说,狄更斯迷恋着玛丽·贺加斯所体现的那种美丽少女的形象。

  狄更斯的生命中,不乏一些一闪而过的女性,尽管她们扮演的角色并非不重要。在热那亚,狄更斯为一位德拉茹夫人实施催眠“治疗”,妻子凯瑟琳显然看不下去了,向他抱怨。据阿克罗伊德说,狄更斯跟德拉茹夫人“没有明显的性关系,但肯定有肢体上的亲密关系”。

  在狄更斯与妻子协议分居前,贺加斯一家也曾怀疑狄更斯与他的另一位小姨子乔治娜有不正当的行为,因为乔治娜长期住在狄更斯家,与狄更斯也的确相处融洽。不过,幸好一位医生给乔治娜做了检查,证明她守身如玉。贺加斯一家放弃了将狄更斯告上离婚法庭的念头。

  任何一位狄更斯传记的作者都不得不小心处理一个女人——爱伦·特楠,狄更斯的情妇。在这一点上,阿克罗伊德的处理手法无懈可击。当然,假若我们的态度更凶残一点,大可以这样来描述这段关系:一个糟老头迷上了一位年轻的女演员,他利用自己的财富和手腕,将这个女人包养在秘密的处所,像吸血鬼一样吸取她身上的青春气息,直到生命的终结,留给她一份不算太可观的遗产。

  事实上,我们很难说,狄更斯从爱伦·特楠那儿获得了多少逸乐,由于爱伦·特楠好像一直对狄更斯缺乏热情,狄更斯在探访特楠母女藏身之所后往往变得相当幽怨。这种压榨关系,在本质上,是让人厌恶的,哪怕当事者并没真正压榨到什么。当然,我们不知道,在维多利亚时代,有多少女性真正摆脱了人身依附关系,实实在在地生活在快乐之中。在我们这个时代,又有多少呢?

  最能体现维多利亚时代精神的人,你首先想到的是谁?狄士累利?哈斯廷斯?南丁格尔?……恐怕还是狄更斯。狄更斯的作品反映的是维多利亚时代,他这个人同样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与缩影。他崛起于瓮牖绳枢之家,一辈子苦熬苦斗,金钱和女人是他的紧箍咒,伤感主义是他常常染上的病症……他有那个时代的局限,也有那个时代的力量。尽管卡莱尔总揶揄狄更斯,有点看不起他,可是狄更斯无疑属于卡莱尔所谓的“文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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