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4个孩子的妈妈，本是普通的家庭妇女，2014年却在短短4个月内贩毒45公斤，同年被镇江丹阳警方抓获。2016年12月，广东女子朱小小一审被判死刑；今年4月，她收到了二审判决书——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是什么促使朱小小走上不归路？两次判决为何不同？近日，现代快报记者走进镇江市看守所，对话管教民警和朱小小。据了解，在看守所的3年半时间，朱小小写下7本日记共3万多字，而之所以能改判刑罚，和她在看守所期间的表现不无关系。

  通讯员 何志斌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林清智

  找人借钱救丈夫，却被带上贩毒之路

  今年35岁的朱小小出生于广东省惠来县，2004年和当地男子朱欢结婚，婚后的她连遭打击。2005年底，她的婆婆突发脑溢血，后于2008年因病去世；2011年，她的公公被查出癌症；2014年5月，她和丈夫开的网吧在一次整顿中被关闭，家中的经济来源断了；2014年7月21日，丈夫遇车祸，颅内出血严重。

  “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就是我的世界末日。”朱小小告诉现代快报记者，医生当时告诉她，丈夫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就算醒过来了，智力就相当于一个4岁的孩子，“我哀求医生，一定要救他，这个家不能没有他，我也不能没有他。”丈夫出车祸时，朱小小家里只有现金2000元，而此前为了给公公治病，家中已经负债累累。

  为了救丈夫，朱小小四处借钱，但大多被拒之门外。她事后回忆说，“有一次，因为交不上医疗费，医院给我丈夫停止一切治疗，我就跪着求医生先给我丈夫治病，我回家筹钱，可我也不知道到哪里筹钱。”

  除了要给丈夫治病，公公的化疗、4个孩子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钱，而此时能借钱的亲友都借遍了。

  2014年9月，走投无路的朱小小想起他们村住过的一个人——陈建，他常在村口赌钱，据说很有钱、出手很大方。可惜，朱小小开口借钱时被拒绝了。“我问他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当时他说等有机会了再联系我。”朱小小没想到的是，陈建会带她走上贩毒的不归路。

  2014年9月至12月，朱小小贩卖、运输甲基苯丙胺（冰毒）45000.95克。

  看守所里，写下3万多字心情日记

  2014年12月6日，朱小小在广东脑科医院病房被丹阳警方抓获，当时她的丈夫刚做完手术3天。当月，朱小小被送入镇江市看守所，但她抗拒管教，因为贩毒获利的8.7万元基本用于家人治病和家庭基本生活开支，她认为自己贩毒是身不由己。

  “朱小小性格内向，不愿意和管教交流。”对于这个始终沉默的女毒贩，镇江市看守所五大队管教女警蔡辰玥想了个办法，“让她写下来，总要有个渠道发泄情绪，才能慢慢接受正面引导。”

  这一写就是3年半，7本日记，3万多字。

  “刚入所时，我的心情十分压抑，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不知今后怎么办，丈夫的救命钱哪里来？4个孩子孤苦伶仃怎么办？我要崩溃了。”她在日记中写道，“我被抓的那天，朱欢刚做完补颅手术。本以为是短暂的分离，但律师告诉我，这个罪基本上就是死刑了，我每天都陷在思念与痛苦的深渊。”

  民警对这些内容逐一审查，不仅发现朱小小对于贩毒行为的悔悟，也感受到她对生命的眷恋。看守所五大队副大队长魏玮时常找朱小小谈心，在加强教育引导的同时，还在生活上给予必要的帮助，为她免费提供生活必需品。

  朱小小也慢慢向民警吐露心声，她在日记中写道，“管教民警的教育，让我感到惭愧，因为我的愚昧和冲动，给社会造成巨大危害，也毁了自己和家庭。我现在才明白，只有建立在道德与法律基础上的爱，才是无价的真爱。”

  一审获死刑，管教为她过“最后一个生日”

  2016年12月9日，朱小小因贩卖、运输毒品罪，一审被镇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从法院回所后，朱小小完全瘫掉了，我们几个人是把她‘架’回监区的。”看守所副所长兼五大队大队长陈文霞回忆说。

  针对朱小小的情况，看守所所长姚明多次到五大队，会同管教女警研究和制定心理辅导方案，4次与朱小小谈心交流，并安排心理咨询师开展专项心理疏导5次。情绪慢慢好转后，蔡辰玥鼓励她继续写日记。“如今，我的丈夫瘫痪在床，而我却身陷囹圄……当我得知年仅10岁的大女儿既要照顾生病的父亲，还要承担起所有家务时，我愧疚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朱小小在日记中写道。

  此外，朱小小向民警提出一个“特殊要求”——等伏法后，一定要把这些绝笔信转交给她的孩子。

  一审宣判后，朱小小提起上诉。2017年8月，上诉状递上去半年多了，结果还没出来。这时，她的生日要到了。“我觉得这可能是朱小小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生日，贩毒可恨，但她也可怜，我就向领导提出帮她办一个‘生日会’。”蔡辰玥说，这个建议立即得到领导的批准。

  “这天我生日，万万没有想到，看守所的领导和管教为我买来了生日蛋糕、生日礼物，送上生日祝福！……泪水滑过我的脸庞，但我的心是暖的！从小到大，我没有过过一个生日，可在这特殊的环境中，我这特殊身份的人，反而过了这样一个特殊的生日，管教们给我带来胜似亲人的温暖！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振作起来。” 日记中，朱小小这样写道。

  法院改判后，她写下两千字悔过书

  今年4月9日下午，朱小小收到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终审判决书，得知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为啥改判？法院经审理查明，朱欢因交通事故致身体瘫痪、认知障碍失语，住院治疗数月，致家庭生活陷入困境，朱小小遂与陈建商定贩卖毒品。法院指出，朱小小确系家庭成员身患重病以及4个未成年子女需要抚养等原因走上犯罪道路，其犯罪所得基本用于家人治病及家庭基本生活开支，并非用于个人享受挥霍，朱小小被公安机关扣押的4张银行卡，案发被查扣时已基本无存款。

  “毒品犯罪的死刑适用，数量是基础，情节更重要。”法院认为，朱小小所涉毒品虽然数量巨大，但其并非毒枭或职业毒贩，在本案毒品交易的发起和达成上的作用小于陈建，且此前并非涉毒人员亦无前科劣迹，归案后能够认罪悔罪，综合考虑各种情节，朱小小不属于罪行极其严重，对其判处死刑，可不立即执行。

  收到终审判决的朱小小，哭了很长时间。几天后，她写了一份2000多字的《悔过书》，通过看守所内部广播，对全所在押人员以身说法。次日，有7名在押人员主动向警方交代自己的罪行、检举揭发他人罪行。

  5月9日，朱小小被押出镇江市看守所，赴监狱服刑。

  （文中人物除警方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