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
自家小院里桃花初开,我提醒自己:该寻个好日子带上一家人去龙山走走了。我们年年都要去几回,春天又是必去的季节。桃花浓了,淡了,又谢了。等我们成行,院中那株桃树上已是青绿一片,不见半点粉红。
昨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雨,直到早晨才住。天还阴着,可我们顾不得这些了。上山的黄泥路烂而黏,我们只能拣路边草皮走。妻子兴致很高,却又说今天来得不是时候。我不知道她是遗憾没有见到大片大片的桃花,还是不喜欢这雨天的路。可山上除了桃花,什么也不少啊!我指点给妻子看远近五颜六色我叫不出名字的漂亮小花,让她和女儿猜正叫得欢的是哪一种鸟——其实我自己也只能辨得出山雀和野鸡的声音。叽喳个不停、音色不怎样的是山雀;偶尔很响地怪叫一声、声音粗哑的是野鸡。野鸡喜欢在起飞时大叫一声。
虽是阴雨天,上山的人并不少。我们随几名游客钻进一眼看不到边的竹林,才发觉来得正是时候——这是竹笋出土的时节。大概是昨夜一场春雨催生的吧,竹林间、草丛中探出许多毛茸茸的小脑袋,高的才一尺来长,矮的刚冒出个小尖尖,大多有十厘米左右粗细,我看它们四周顶翻开的泥土还新鲜着,怀疑它们是在昨夜春雨的簌簌声中破土而出的。
竹林中水泥块石铺成的小径上,缝隙间也有笋尖顶出,我提醒女儿当心脚下,不要踩伤“竹宝宝”,又叮嘱她仔细看“竹宝宝”长什么样儿。“初篁包绿箨”,这是南朝宋时谢灵运的诗句,我不知道老谢看到的是什么品种的竹笋、什么季节的“初篁”,山前山后我看到的,全是裹着褐色襁褓的“竹宝宝”,那襁褓的表面毛乎乎的,有点像灯芯绒面料。
妻子的老家在苏北里下河水乡,那里很少有这样成片的竹海,这些新出土的竹笋尤其令她兴奋。我们每年来这里,一大半是受了她的鼓动。
又下雨了。先是头顶的竹叶上传出沙沙的声音,并不能感受到雨点,后来沙沙的声音密了,有雨点重重地从叶片上滑落,跌在竹林间厚厚的枯叶上,发出扑扑的声音。我们担心雨下大,急急地奔出竹林,想找个亭子躲雨。出来才知道,雨下得并不大,只是竹林中的雨声比旷野里响。我们不再惧怕,重新钻进竹林。
下山途中,遇到一队年轻人,他们中的大多数记不清了来路,一个领头的小伙子说:跟我走,我是土生土长的。立即有同伴回他:你是竹笋啊?答得真好,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