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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1月14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现代快报网
《撒旦探戈》:挑战极限阅读体验
  《撒旦探戈》《傅科摆》《万有引力之虹》都被认为是难读的书
  鲁敏
  
  1970年代生于江苏。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读者最喜爱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郁达夫文学奖、中国小说双年奖等;入选《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台湾联合文学华文小说界“20 under 40”等。
  有作品被译为英、德、法、俄、日、西班牙、阿拉伯等文字。
  现居南京。
  克拉斯诺霍尔卡伊·拉斯洛
  出生于1954年,匈牙利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2015年曼布克国际奖得主,囊括了包括科舒特奖、共和国桂冠奖、马洛伊奖、尤若夫·阿蒂拉奖、莫里茨·日格蒙德奖、阿贡艺术奖在内的几乎所有重要的匈牙利文学奖项,并于2014年获得美国文学奖。对中国文化有浓厚的兴趣,曾游访中国,著有多部关于中国与东方文化的作品。著名导演塔尔·贝拉几乎
  《温柔之歌》
  [法] 蕾拉·斯利玛尼 著
  袁筱一 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

  □鲁敏

  刚刚过去这一年的好书榜单上,外国文学部分,两本书频中并居高位:一本是蕾拉·斯利玛尼的《温柔之歌》,另一本是匈牙利作家、曼布克国际奖得主克拉斯诺霍尔卡伊·拉斯洛的《撒旦探戈》。

  《温柔之歌》是2016年的龚古尔获奖作品,作家是1981年生人,龚古尔奖目前最年轻得主,在法国本土销量已冲到60万,并被译介到40余国,在中国自也是大热。差不多在这本书引进前后,内地新闻上爆出好几起保姆案件,杭州大火、电梯虐童等,可能也为这本书带来更多关注——通俗版梗概:《温柔之歌》写的就是一个表面上非常能干、和气、无微不至的保姆,最终却对雇主家的两个孩子下了毒手……小说不复杂,也不刻意隐喻,有点儿社会学意义上的阶层隔阂折射,也有点女性独立与种族困境,还有中年境遇与生存压迫等等,乍一看并不是令人惊艳类的审美创造性小说。但也许正由于这种毫不刻意、野心隐匿的写作态度,使得全书读来就事论事、相当轻松,而关于残酷生活的源头、关于不动声色但非如此不可的绝望、关于生命个体的无助困境等复杂的余味,要到读完全书才会层层涌现。

  想起前不久听一位前辈讨论小说,谈到麦克尤恩的《阿姆斯特丹》时,他提到一个说法,叫“本质化写作”,是相对于我们常常爱讲“厚重派”“历史化”的宏大写法而提出来的。《温柔之歌》当也属于“本质化写作”吧:仿佛谦逊、简洁,但追究到最黑暗无情的核心。不讲这些了,打住。我想说的是,《温柔之歌》这本书,是相当容易进入的,屡屡上榜或大卖也不足为奇。

  今天我其实重点想讲的是另一本:《撒旦探戈》。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引进到中国的出版方态度比较神秘,一直没有透露过销量、译本数等类似细节。绝大数的阅读者似乎是在作家、诗人、译者、研究者、批评家、艺术电影人这样一个不太大的圈子里流通。

  为何?无它,这真的是一本很“难读”的书。

  连这本书自己的书腰都这么说了:“把现实检验到癫狂,挑战极限阅读体验”。我要证明,这次的书腰不能算是吹牛了。我有少数几个同行晒了他们的阅读,并表示极爱,有一位甚至认为简直超过《百年孤独》。类似的赞美,也来自知识分子女神桑塔格,她说过,“拉斯洛是能与果戈里和梅尔维尔相提并论的当代启示录大师”。当然也有性格比较耿直的友人,打开看了几页,就决定抛到一边不再碰:我这是何苦来呢,干吗要找这个罪来受?谁爱看谁看去!

  这本书的“难看”甚至连译者余泽民(我以前介绍过这位非常令人钦佩的译者兼作家,2016年我最喜欢的书,马洛伊·山多尔的《烛烬》就是出自他的翻译引进)也在前言里直言相告、大吐苦水,他一译完全稿,就几乎是愤怒地当然也是告饶般地立即扔给了国内的编辑,“如果再看到这本书,如果这本书再多出哪怕十几页”,他极有可能马上就要神经崩溃发起疯来了。事实上,这不仅是一本翻译领域里几乎人人绕道而走的难啃天书,就算改成电影——匈牙利大牌导演塔尔·贝拉曾据这本小说改编成一部长达七个半小时的黑白电影——也最终少人看完,从而成为电影史上“没有人看完但非常出名”的片子。所以,不管是在文学界,翻译界还是电影界,这都是一本,说好听点儿是“伟大的奇迹”,说直白点儿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荒秃秃的高山般的存在吧。

  可能正是被这本书的“恶名”所挑动,有如一道分值极高的附加题,出于强迫症阅读患者的征服之欲,我开读了,轻贱和不计成本地投入时间、精力与目力。不过,我惊喜当然也夹杂着失望地发现:不难读啊,这哪里难读啊。不比《万有引力之虹》《傅科摆》好读一百倍嘛。抄几小段,你们自己感觉、判断下——

  也许,这只不过是他经过长达多年、令人疲惫的工作而获得的某种能力,能够从轰隆的雷声里听到那些在某种程度上保存在时间中的过去的哀号(“痛苦不会不留痕迹地彻底消失。”他暗自希望。)现在,就像雨水敲打尘埃。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听到呻吟、哽咽、失声的人的抽噎,紧接着,听到撕心裂肺、痛苦欲绝的哭泣——仿佛将屋外挺拔的树木和房屋变成了斑点——时而清晰,时而跟倾盆而下的单调雨声混杂到一起。”“宇宙日益衰败。”他在他的日记本里写道。

  ……沉浸在波涛汹涌的时间里,他冷静地意识到自己像斑点一样渺小的存在:他看到自己毫无防卫、无可奈何地像受难者一样站在这个滚动的地球上,他的出生与死亡的弧线脆弱地呈现在惊涛翻卷的大海与雄壮崛起的山峦之间暗哑无声的激战中……

  怎么样,并不太难读对不对?多么有力量的气氛啊,仿佛我们都跟着里面的主人公,在阴雨连绵里拖沓不堪,在错觉中咒骂,在昏沉中等待宇宙末日——就我本人而言,我喜欢某种粗粝的养分,尤其对长期以来那些过分滑溜的阅读经验来说。因此,仅仅从阅读角度来说,并不能算太“难读”。

  但《撒旦探戈》的诡异之处在于,这种“气氛性”而非“情节性”的行文,密度非常之大,大到后一个精彩迅速覆盖了前一个精彩,遗忘和摧毁式的辗压,这样的结果就是:不管你读得是否顺溜、是否认真,是否心有所动(如我),或是否瞌睡过去(如我,发生过两次,在阅读中昏昏睡去,怪舒服的),在几页或几段的阅读之后,你并不能像通常情况下那样,看到戏剧推进、性格呈现或人物关系的扭转。

  可以打个比方来说吧。这本书,提供的就是布料、布料本身,特别高级、细致,包含一切现代性技术与复合色泽,这料子精美得像蓝孔雀翎,像巨鲸的黑背,像鸽子脖颈处的细腻绒毛。但作家并

  没有特别用心地拿这块料子来量体裁衣,或者说,他觉得穿不穿衣服、或什么样式的衣服根本不必考虑,读者可以去自行组合,自行发挥,他给你一个大概的含混的手势就差不多了……这跟《温柔之歌》的阅读体验绝乎是天壤之别——把这两本书做比较,对它们二者显然都不公平。这实际上也是不同作家极度差异的风格追求。故事还是故事的反面,斑斓歧义还是专注深入,读者界面友好还是反阅读期待,尊重人物的世俗逻辑还是以冷酷的反叛意志去统治……这就像两种“美人”,其性格、语速、骨骼大小、眼眸的颜色,都是造物主从胚胎与发育阶段就精心设计和构造而来的。他们都是造物主的巨大荣光。

  因此,对于难读到可谓“声名狼藉”的《撒旦探戈》,我的结论基本就是这样:

  1.作为一个成熟的读者,若干年的阅读经验下,你显然应当大体知道自己的趣味与胃口,什么类型的读物会让你有所触动;

  2.对“路径依赖”的选择。你是想一如既往地喜欢你原来喜欢过的那一类型,还是想尝试下不同的可能?

  3.更进一步地说,如果你是一位有志于写作的家伙,这本庞然推进、四顾无人、黏黏乎乎、有如末日呈现的面貌,是有独特滋养的,会有助你的强健。更不用说他回环式的结构设置,以撒旦之名的对人生苦境的垂怜与抚摸,带着充沛的愤怒力量以及更为充沛的慰藉之泉;

  4.或者不是上述情况,您从来无意写作,您下班很累了,只是想看本书休息一下、与自我独处,让脑子在愉悦中移位至虚构。那我要诚心诚意地拦住你,建议你像我那位特别耿直的朋友一样:扔到一边去!随便看本别的好了。比如就看《温柔之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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