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群众并不在场，却又无处不在；你无事时他们沉默；你出事时，他们可以在瞬间掀起狂欢的波澜，也许还会决定你的命运

  尽管《我不是潘金莲》凭借同名电影获奖无数、红到发紫，但对资深书迷来说，这应该并不过瘾：毕竟大家有五年没有看到刘震云的新作了。而今，终于读到了他的新书《吃瓜时代的儿女们》，他用老辣之笔剖析吃瓜本质，探寻荒诞幽默的底线。

  故事从一个被迫“嫁”到北方农村的宋彩霞“出嫁”开始。在刘震云笔下，宋彩霞是个精明的女子。这从她在两个家庭中要选择一个“出嫁”要彩礼时的一番话就能看出。“一是牛家家里没有父母，牛小丽下个月出嫁，她进门就能做主；二是牛小丽她哥是被人甩了，证明脾气不大；三是留下一个女孩四岁，还不到降住自己的年龄；四是她不想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这些道理牛小丽没有想到，宋彩霞想到了，证明她是个有心过日子的人；牛小丽的哥哥牛小实做事没有主意，牛小丽下个月出嫁，家里正缺一个这样的人。”读之，透着让人会心一笑的幽默。

  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被“娶”回家不到一周，宋彩霞就跑了……故事也从牛小丽四处找寻宋彩霞开始展开。当然，和此前的《我不是潘金莲》相仿，在《吃瓜时代的儿女们》里面，小地方上形形色色的人依然是刘震云展开故事的重要一环。宋彩霞逃跑，到牛小丽为了哥哥去找这个准嫂子，再到李安邦、杨开拓等人悉数粉墨登场，一起撑起了这个全新的故事。他们几个人不在同一个省市，更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却因为种种偶然和“必然”，发生了极为可笑和生死攸关的联系。深陷其中的人痛不欲生，看热闹的人却乐不可支。

  故事表面看似荒诞，但更重要的是荒诞背后隐藏的那些道理，还有对荒诞背后的追问。这部作品除了在结构上，搭建起书中各个部分故事的庞大世界，更在于在语言上近乎极致的锤炼。刘震云的语言特色很鲜明，甚至有人总结出了“刘氏句式”：“不是A，而是B；也不是B，而是C。”刘震云这样书写是为了把事背后的理绕出来。书中，出现过一句话一章的情况。那是因为，上一章暴风骤雨，写了二十多页。而这一章：“一年过去了。”一页就这一句话。这是节奏使然，也是字与页之间的力量，也是起承转合的力量。

  “吃瓜”是网络用语，人们往往用“吃瓜群众”来形容围观看热闹的人。在古代最著名的吃瓜的语言是：“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宴宾客，眼看它楼塌了。”刘震云对这个网络用语的理解是：“大概是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吧。大家爱看热闹，是因为生活中不缺戏看。戏剧已经没落了，但惊心动魄的大戏，一幕幕搬到了生活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吃瓜’最好的时代。”作者本人也是“吃瓜群众”，因为小说中所述的细节在生活中俯拾皆是，小说家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细节用奇妙的结构组织起来，呈现给读者。

  刘震云剖析了“吃瓜时代”的本质：吃瓜群众并不在场，却又无处不在；你无事时他们沉默；你出事时，他们可以在瞬间掀起狂欢的波澜，也许还会决定你的命运。从早期作品《一地鸡毛》起，刘震云就着力写一个人与身边那几个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一个人牵扯出另一个人，故事由此蔓延开来。如《一句顶一万句》中从杨百顺牵扯出剃头的老裴、喊丧的罗长礼、教书的老汪等一众草民；《我不是潘金莲》中由李雪莲牵扯出王公道、董宪法、荀正义、史为民、蔡富邦等一众官员。而《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就是他探照民族命运的反思之作。

  在全民吃瓜的年代，我们都是熟悉的陌生人，既是参与者，又是看客。刘震云以极为精妙的故事架构、文字张力，描摹出“吃瓜时代”的众生相。《吃瓜时代的儿女们》中很多内容亦取材于近年来的热点新闻和社会事件，尽管会被归入“现实题材”，但刘震云却认为，热点新闻构不成小说。他在扉页背后藏了一句话——“如有巧合，别当巧合。”熟悉刘震云作品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小说既荒诞又现实，既离奇又符合着某种规律，在强烈的反差之间又有奇妙的平衡。

  刘震云说：“知识分子要像探照灯一样照亮民族的未来。”读完全书，感觉他的文字看起来很绕，但每一笔都有寓意。他荒诞幽默的情节中，精准地描绘出一幅幅中国人的精神肖像。他以幽默的方式探讨生活背后的哲理，意在表明，幽默可以是一种生活态度。这的确值得深思！

  艾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