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阳
我的老家多沟,沟里多树。树负势竞上,目光很远,看护着一片庄稼。
沟里还有我的父母。父母是农民,拓荒是他们的本性。也难怪,没有土地,何来温饱与生命,土地就是他们心中的神灵。下种、浇水、除草、施肥,父母以虔诚的姿势,亲近泥土,哄着庄稼,似乎庄稼才乐于生长。
秋来,一把镰刀,一个箩筐,两个灰色的人影,宛如雕塑,刻在沟底的深处。那是我弯腰弓背的父母,在收获着庄稼。渴了喝点开水,饿了啃一个馒头,顶着红红日头,不直腰地干活。他们将玉米、花生、黄豆一一经手,收进箩筐。然后呢,父亲一猫腰背起来,呼呼地向前走。他的喘息开始紧凑,胸腔乌拉乌拉,像拉着一架风箱。
通往沟底是没有路的,母亲一脚一脚踩着野草荒径,侧足而行,引领父亲。沉重的果实,向父亲的脊背施压。太阳和月亮,有时也跳在父亲的肩上。光色摇曳,为父母照明。
印象中,父亲就是这样,背着整个秋天,背旧了光阴,也把脊背锻成了一副弯弓,从此再也直不起来。但,他引以为豪的是,生活在他的脊背上开花结果。不是么!我们姐弟生得健康粗壮,读书学习,还走出了山沟。如今,生活过得像一块糖。
父母原本可以歇歇了。可是,习惯像山一样坚不可摧。父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喜欢把影子印在沟底。又是一年秋风起,那五谷杂粮,一定又闹闹嚷嚷,攀上父亲的背,让父亲哄它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