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春
那年我小学毕业,就在那年暑假父亲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工程,第一次把庄上头牌细料木匠王四爷请回家置办家具。我清楚地记得有一面五斗橱、一张四仙桌子,剩下的木料顺便带了两张椅子、三张板凳。
那些日子我异常兴奋,整天飞舞疯痴在木香喷发的刨花间。我突然无比喜欢上王四爷的斧头、凿子、钢锯还有刨子。我惊讶刨子的奇异功能,趁王四爷不注意我就在平整的木块上学着四爷的动作滑来滑去,练了半个暑假,终于看到自己刨出的心满意足轻盈匀称的刨花。就在这段日子,大人们才第一次确切发现我是左手拿斧头左手拉锯,左手弹墨盒,左手操斧子,右手扶凿子。
更不可告人的是王四爷的一把刨子直到完工结过工钱离开我家都没有现身,今天可以诏告天下那把刨子是我藏起来的,因为我对刨子充满了无限好奇和想象。
从此我常常用那把刨子偷偷对着家里吃饭的桌子刨,对着板凳刨,对着门板刨,对着门槛刨,甚至对着大树刨。那年暑假结束的某天傍晚我偷偷把刨子送回,扔到王四爷家院子里,我知道不是我良心觉醒,而是刨刀已被我磨得毫无脾气。
后来王四爷与邻村的一个大姑娘私奔了,其时王四爷已经娶妻生子。从此我才知道,小木匠年轻力壮到处流浪,很危险。
本来我更愿意长大后成为一位细料木匠,就在他和那个姑娘私奔前的那天上午,王四爷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毫无悬念地说,不行,因为你是个左撇子,从此我便再也没有拿过斧头、凿子、刨子,世间便也少了一位危险的左撇子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