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前不久,开车回乡下,刚下过雨,路很泥泞,在村口,车滑进一个沟里去了。几个在柏树下乘凉的村人过来帮忙推车,好在沟不深,很快就上来了。我感激地说,叔,大爷,谢谢了。他们看了我一眼,说,这孩子,咋这么生分呢。
我对自己说出的“谢谢”,也感到别扭。就像我很早时曾经在说着方言的乡亲们面前,说着一口格格不入却自以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何必言谢呢?村人不言谢。奎山大爷曾丢过一次牛。全村人都帮忙去找——那时村里有六十多户人家。去岭上,去外村。正午时,牛找到了。奎山大爷没有对帮忙的村人说“谢谢”,只是说,到饭点了,谁也不能走。于是都留了下来。女人们帮着奎山婶做饭,男人们坐了好几桌。大碗喝酒,大口吃菜。菜是自家种的,酒是自家地瓜干酿的。
我父亲去世后,我家曾被人偷去几只鸡。那时,我家没有院墙。母亲就筹备着将院墙建起来。物料齐全后,我大爷和三个叔开始动手砌墙。村里在家的壮劳力都来帮忙。完工那一天,我家院子里、街上,摆了好几桌,热热闹闹。菜是白菜、土豆、茄子之类的家常菜,酒呢,依然是桶装老白干。母亲也没有对大家说“谢谢”。
村里有人家有事,很久没去田里了,有一天扛着锄急急去田里,却发现自家的地已经被锄过了,肯定是邻近田地的主人来锄地时,看着草荒得厉害,就顺手帮着锄了。这家人也不会跑上门去说“谢谢”,只是在下一次锄地时,帮他家一块锄了。
不说“谢谢”的村庄,人情味却很浓。很怀念那个时候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