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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7月9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现代快报网
七月话掼稻

  □孙立

  四十多年前,我插队在江南乡村。每年七八月份,正是酷夏高温时节,随着公社“战天斗地夺高产,打好双抢这一仗”的广播宣传,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拉开帷幕。老农说,一年干到头,苦不过“双抢”。而在这一时间段,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掼稻。

  那时,脱粒机还没有普及,完全是手工劳作。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幅画面:两个男人,光着上身,肤色漆黑,一前一后,扛着一张乒乓球桌大小的掼桶,就像舞狮子一般,踩着精确的脚步腾挪跨越沟埂。掼桶深一米,上口大,下口小,材质是防水的硬质杂木。我也试着扛过,沉重的掼桶压在肩头,牙关紧咬,脚步踉跄,心里拎拎的,生怕一脚踩失,扭伤了腰腿。掼稻把,是个出力的活儿。几个人围在掼桶四周,手握稻把,使劲地敲击一下桶身,随即抖落几下,好让稻粒滚落在桶内。一片稻田收获完,两人在前面拉,后面人推,齐力将掼桶往前拖。据老农说,以前掼稻是男人的活儿,女人不下田。掼稻时,男人全身赤裸,至多裆前挂一块布。现在,女人半边天,同样出工挣工分。

  七月天,多是碧空如洗,不见浮云,太阳如滚滚燃烧的火球,稻田里的水被晒得发热,这是收割的好天气。在无遮无拦的田间干活,不一会便浑身大汗淋漓,汗流干了,皮肤表面结了一层白色的盐渍。我那时十六七岁,力气小,别人掼三下,我要掼五下才能甩干净稻粒。田里常常积水未干,泥泞湿滑,干一阵,稻叶屑子、污水淤泥沾得满身都是,奇痒无比。干到快晌午,早上的二两稀饭已经挡不住饥饿,浑身的体力也消耗殆尽,有的社员心不在焉地挥动手臂,稻把上的稻粒在空中飞扬,洒落一地。我看了心疼,好不容易长熟收获,却如此糟蹋,太可惜了。到了中午,每人挑一担满满两箩筐、约一百三四十斤的稻谷收工回去。

  劳动间歇,队长会派人从镇上挑来两大桶井水,水里放些糖精。那井水凉凉的,甜丝丝的,很是上口。有一次,队里有两人打赌,看谁喝得多,赌注是一块月饼。有一人喝下十大碗,捂住肚子喊难受。有经验的老农叫他赶紧干活,要出汗,否则凉气窝在体内,会发大病。离开乡村后,我再也没喝过冰凉、甜甜的井水,那似乎是强体力劳动的专属需求品,那份感觉,我更希望留在幽深的记忆里。

  第一天掼稻干下来,我的手臂像断了似的,浑身酸痛,人瘫软在床上,连吃饭的劲也没有。以后,每天出门上工,面对明晃晃的天地,我的心头不由得笼罩了如临深渊的畏惧之感。一个“双抢”要持续一个多月,到收尾,我的肩背被晒得脱掉一层皮,脱皮时,皮肤起皱剥落,黑白斑驳,又痒又疼。当插完了最后一把稻秧,望着绿油油的秧苗在微风的吹拂下如浪起伏时,我禁不住长吁一口气。不知种田苦,怎知稻米香。

  如今,掼稻这类延续了上千年的农耕方式,已经在田野上消失久远。尽管还会有人为此唱出动听的挽歌,然而那份艰辛,却又令人感叹。或许,经历就是财富,当年的苦楚砥砺我日后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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