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人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我的童年幸福快乐。我有一个我喜爱的家庭和宅院,一位聪颖耐心的保姆,父母伉俪情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和称职的家长。
父亲每天上午离开我们在托基(Torquay)的家去俱乐部,中午乘马车回家吃午饭,午后又去俱乐部,整个下午都打惠斯特牌,傍晚准时回家,换衣服用晚餐。在打板球的季节,他整日消磨在板球俱乐部里,他是这家俱乐部的会长。他偶尔也会组织安排几场业余舞台剧演出。他交游甚广,乐于款待客人,家里每周举行一次大型晚宴。除此之外,他和我的母亲每周有两三个晚上还会外出赴宴。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他是一个多么惹人喜爱的人。在他去世后,家里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而在当地,无论是商人、马车夫,还是老职员,老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过来说:“啊,我对米勒先生还记得很清楚,我永远忘不了他。现在这年月,像他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我不知道父亲具备了什么特殊的品质,实际上他并没有鲜明的个性。在我看来他不是很聪明,但却有一颗质朴慈爱的心,很会体贴同伴。他极富幽默感,能轻而易举地逗得人开怀大笑。他没有坏心眼,从不妒忌别人,出奇地慷慨大方,天性愉悦温良。
母亲的性格则截然相反:她神秘莫测、引人注目,比起父亲来要倔强些。她见解独到、腼腆害羞,归根结底地说,她生性抑郁。
家里的孩子和用人都对她死心塌地,她一开口,别人都会肃然听命,她完全有可能成为第一流的教育家。任何事情一经她的口,就会变得饶有趣味且意味深长。她讨厌谈话内容单调乏味,说话时总是从一个主题忽然跳到另一个主题,有时让人感到如坠五里雾中。正如父亲曾经对她说的那样,她完全缺乏幽默感。对于这样的罪名,她以委屈的语气辩解道:“这只是因为我觉得你的那些故事一点也不有趣,弗雷德。”我的父亲为之放声大笑。
她大约比父亲小十岁。从十岁起,她就死心塌地地爱着他。那时候,父亲还是个生活放荡的小伙子,往来于纽约和法国南部之间,母亲当时是个娴静、羞涩的小姑娘,坐在家中思念着他,在她的“小册子”中写几句小诗或随感,为他绣制钱包。顺便提一句,这只钱包后来一直被父亲保存在身边。
真是典型的维多利亚式的爱情故事,但是其中也蕴含着深情厚意。
我对我的父母很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而是因为他们完成了一项罕见的成就——一桩幸福美满的婚姻。至今,我只见过四桩完全成功的婚姻。有没有什么成功的公式呢?我觉得应该没有。我那四个例子的其中之一,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与一个比她年长十五岁的男人。他断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则回答说她知道得很清楚,并在大约三年前就已经决心要嫁给他。由于婆婆和岳母先后搬来与他们同住,他们的婚姻生活变得相当复杂——大多数配偶足以因此被拆散。这位妻子是个沉着的人,具有非常坚韧的品质。我觉得她身上有我母亲的影子,虽然她没有我母亲的才华和才智。他们有三个孩子,如今都长期在外。他们已经相伴了三十多年,仍然彼此深爱。另一个例子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与比他年长十五岁的女人——一个寡妇。她拒绝了他很多年,最后还是接受了他,他们幸福地生活了三十五年,直至她离开人世。
我的母亲克拉拉·贝默的童年是不如意的。她的父亲是阿盖尔高地(Argyll Highlanders)联队的一位军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受了致命伤,离开了人世,撇下我年轻漂亮的外祖母和四个孩子。当时外祖母才二十七岁,孤儿寡母,只能依靠为数不多的抚恤金生活。那时候外祖母的姐姐刚刚结婚,给一位美国富翁做续弦。她写信给外祖母,主动提出收养一个孩子,愿意将之视如己出、抚养成人。
我的母亲在这新的环境中感到非常痛苦,每晚都是哭着入睡。她面色苍白,日渐消瘦,终于一病不起。姨婆请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大夫跟这个小女孩交谈之后,便对姨婆说:“这孩子很想家。”姨婆大吃一惊。“哦,不,”她说,“这不可能。克拉拉是个安静的乖孩子,从不调皮,她生活得很快乐。”大夫坐到小女孩跟前,又跟她聊了起来。“你有兄弟吗?有几个?都叫什么名字?”不一会儿,她就失声痛哭起来,吐露出内心的忧郁。
尽管道出了苦闷的原因,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但那种“母亲不要她了”的悲凉感却一直留在她的心底,这种对外祖母的不满至死未消。她渐渐地喜欢上了她的“美国姨父”,他也喜欢文静的小克拉拉。当时他已患病,小克拉拉经常给他读一本名叫《金河之王》(The King of the Golden River)的书,她非常喜欢书中的故事。不过,生活中真正使她感到慰藉的是姨父前妻的儿子弗雷德·米勒的定期来访,她称他为“弗雷德表哥”,那时他已是一位二十岁的小伙子,对自己的“表妹”格外亲热。有一天,她大约十一岁的时候,他对他的继母说:“克拉拉有一双多么可爱的眼睛啊!”
一向认为自己相貌平平的克拉拉,听了这话以后,郑重地跑上楼去,在她姨妈的大梳妆镜前端详自己的模样。或许自己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她高兴得不能自已。从此以后,她的心就无可挽回地给了“弗雷德”。
在美国,一位老世交对这个风流的年轻人说:“弗雷德,有一天你会娶你那个英国小表妹的。”
他很惊讶地答道:“克拉拉?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然而他对这位可爱的崇拜者总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直保存着她写给他的那些充满稚气的书信和小诗。尽管他过去曾跟纽约的许多美女和才女有过轻浮的艳史(其中包括詹妮·杰罗姆,即后来的伦道夫·丘吉尔勋爵夫人 ),但最后终于回到家乡,向安静的小表妹求婚了。
母亲以她典型的风格表示了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呢?”有一次我问她。
“因为我又矮又胖。”她答道。
这是一个特别的回答,然而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
我的父亲不甘被拒,他再次求婚。而这一次母亲克服了她的忧虑,相当踌躇地同意嫁给他,尽管仍满怀他会“对她失望”的忧虑。
就这样,两人结婚了。我一直珍藏着一幅她身着结婚礼服的肖像画,从画上可以看到,一头乌发下,她那张严肃得可爱的脸庞和一对浅褐色的大眼睛。
全世界都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侦探小说女王,熟识她笔下的名侦探、有趣的故事,以及曾神秘失踪两星期。而身为善于描绘的作家,她如何讲述自己的一生?
该书是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唯一珍贵自传,简体中文首次无删节出版。 讲述《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创作背后的故事,还原缔造大侦探波洛和马普尔小姐的经过,分享了自己的成长故事以及和爱人周游世界的超个性攻略。
阿加莎·克里斯蒂
1890年生于英国。她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酷爱阅读,尤其痴迷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第一部侦探小说《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于1920年正式出版。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创作生涯持续了五十余年,总共创作了八十部侦探小说,陆续出版了《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无人生还》《阳光下的罪恶》等脍炙人口的作品,畅销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被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二十亿册。1971年,英国女王授予克里斯蒂爵士称号,以表彰其不朽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