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科谕

  在秋日的午后，我和老伴经常去邻近一个大单位的家属院转转坐坐。那偌大的休闲区，绿树环抱，一片葱茏，没有汽车喧哗，没有尘埃弥漫，轻风徐徐，暖阳融融。更人性化的是四周都设有宽宽的木质长条凳，老人们三三两两或闲聊休憩，或逗耍可爱的小孙孙。这真是一块清静祥和的乐土。

  在这里，我们曾邂逅一位由保姆推着坐在轮椅里的老翁。他年逾九旬，身材高大，腰板直直的，脸上气色尚好，目光也还清晰，衣着整洁，浑身透出一副学者作派。他见到我们竟抬抬手，好似与我们打招呼，我们也礼貌地回应了他。只听到他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一些我们听不清的话。几次照面后，从保姆那得知，他是附近一所高校的退休教授，老伴已过世，两个女儿均定居美国照料儿孙。他的生活起居由一名侄儿负责雇佣保姆照顾。他近些年因罹患脑疾，行动不便，口齿不清，头脑也糊涂了。女儿们远隔重洋心系老父，每年都要回来两次探望他，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我们惬意地享受这和煦的秋阳。一会，他也来了，照例，彼此招招手，算是打个招呼。忽然，天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抬头一看，一架飞机正从东南向西北方向缓缓驶过，飞机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宽宽的白烟，在蓝天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那浓浓的烟带渐渐远去，变淡变窄。老人抬头呆呆凝望了一阵，突然手指着那航迹兴奋地哇哇嚷了起来，像个发现什么新奇事的孩童，嘴里还重复喊着什么。见我们一脸的茫然，保姆告诉我们，老人喊的是两个女儿的乳名。原来每次女儿们从大洋彼岸回来探望他都是乘坐飞机，“腾云驾雾”而来，这飞机尾巴后拖的长长烟带就成了老人心中痴痴的期盼。

  学养丰厚，叱咤讲台，而今许多事他都忘了，许多人他都不认识了，许多话他也说不清了。唯有亲情，对女儿们的思念、期盼永驻心底。烟带、女儿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竟被这老人依他特有的逻辑，用亲情连接起来了。

  老人的仰天呼唤深深地震撼了我。我的心不禁一颤，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什么，是亲情；最不能舍弃的是什么？无疑也是亲情！是父母与儿女剪不断的血脉亲情。这亲情不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千秋万代、繁衍发展、生生不息的根基吗？

  愿所有的人都珍惜亲情！

  数月后，一直没有再见到这位老人。听说，他的女儿们曾又一次“腾云驾雾”回到老父身边。但这一次是与老父做最后的告别，而后，她们处理完一切事务，留下蓝天下的航迹，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