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波涛
5月9日凌晨4:15,无锡,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会儿,手机铃声急促响起,电话中传来哥哥的哭声:“父亲走了。”我有点发蒙,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父亲走得并不突然。他三年前就瘫痪在床,因脑痿缩基本丧失了记忆和语言功能,好多时候甚至连我母亲都认不出了。我每次回家看他,母亲总会逗他:“他是谁?”父亲就会盯着我,很努力地想,最终总能嘟哝出我的乳名,这时他会像孩童一般开心。母亲说,因为我是老幺,是他特别疼爱的一个孩子,所以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但离世前三个月的一天晚上,他见到我后却怎么也认不了。
父亲这一辈子过得特别不容易。母亲年轻的时候身体很差,一直生病。每当母亲发病,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围在母亲床边,心里最期盼的就是父亲能够回家。父亲到家了,我们就心里踏实了。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有听到父亲对母亲说过一句暖心的话,但他的不离不弃,他的无怨无悔,他的忍痛负重,却最好地诠释了一个男人的担当和爱意!父亲这么多年的投入和付出可能感动了上苍,近几年母亲的身体突然就好转了。这次父亲病倒,母亲在哥哥的帮助下,居然撑起了照顾父亲的责任。
父亲尽管只读过两年私塾,但却是当地闻名的“秀才”。他写得一手好字,一到过春节,邻居就会排队过来请他写对联;他喜欢下象棋,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高手,好多人慕名找他弈棋论道;他喜欢看书,肚子里藏着永远说不完的故事。
父亲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恢复高考的那一年,大姐凭自己的努力顺利考上了南通卫校,这强烈地刺激了父亲。他感到,好好培养孩子读书,是改变孩子命运的一个好途径,因此他毅然决然地将三个孩子还有母亲都带到了县城。当时他的工资非常低,母亲既没有工作还长期生病,三个孩子还在读书,家里生活非常困难。全家经常是就着一锅青菜汤吃饭,所以我们老是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闻到邻居家的菜香都会不自觉地咽口水。记得那一年冬天,我手上生了冻疮,父亲看了心疼,立马到店里给我买了一副皮手套,一共花了5块钱,那可是当时我们全家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父亲的辛苦没有白费,我顺利考上了县中,最后又顺利考上了满意的大学。还记得公布高考分数的那一天,我有点紧张,就请父亲替我到学校查分。在家里焦急地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父亲那辆老旧自行车发出的叮当声,接着就听到了他兴高采烈的喊声:“考上了!考上了!”
我的四年大学八个学期,每到开学的前几天,也是父亲最发愁的时候。还记得大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到南京报到上班的前一天,父亲给了我三百块钱,郑重地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给你钱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我听得出,他的话语里既有释然,更多的却是无奈。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50多一点就病退了,但在我心里父亲仍像山一样强大。直到大二国庆节放假回家,父亲骑着自行车到路口来接我,发现他满头花白的头发,精神也大不如前了,我突然意识到父亲老了。前两年看《开门大吉》,小尼问节目嘉宾——一个女大学生:“你最怕什么?”女大学生略一沉凝说:“最怕父亲变老。”我不觉眼含热泪。
远处飘来了筷子兄弟的歌:“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做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父亲,多想再牵牵您的手,多想再陪您唠唠嗑。父亲,我多希望能有一条贯通天上人间的河流,我愿以水的姿态奔向您,捡拾您散失在梦境中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