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鸣在我看来也是小说的奴隶，他是被小说驾驭役使的人，而非相反

  最早看到罗鸣的小说是在本世纪初赵刚创办的“中国新小说”网站上。这个网站除了一些作家的数据库，还有一个人迹罕至的论坛。在当年文学网站风起云涌、遍地开花的背景下，“中国新小说”很不起眼。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论坛下方有一个交友的网址链接，我没有借此找到过女朋友，只好浏览了包括罗鸣在内的一些作家的作品。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没有新旧之分，进化论在这个领域毫无意义。对应于法国新小说，其概念无非源于对经典意志的反动。这是一场艺术内部的革命。落实到中国，更多的则是不满，对既有作品的反感和摒弃。小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或者小说不应该仅仅是这个样子。那么它还可以成为什么样子？这或许正是罗鸣这种作家的实践和能指。

  罗鸣小说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艰涩，词句考究，与网络阅读时代“必需”的“可读性”大异其趣。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小说很可能既不讨好读者，也不讨好作者本人。我甚至能想象得到罗鸣在写它们的时候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搜肠刮肚时而难以为继时而茅塞顿开的跌宕形象。这还让我想到唐代那个著名的“苦吟诗人”贾岛。贾岛人称“诗奴”。罗鸣在我看来也是小说的奴隶，他是被小说驾驭役使的人，而非相反。当然，那种一泻千里自以为操控文字得心应手的写作，是否他就真的能以作品的“主人”自居？也是堪疑的，姑且不论。奇异在于，罗鸣被小说玩弄于股掌，居然还获得了高潮。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罗鸣真实的写作状态和写作方式，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有必要描述我的想象，以此证明，小说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罗鸣太民间了，或者太独立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没有在书架或文学期刊上遇到过这个名字。对他所知甚少，几乎达到了闻所未闻的地步。我们所知道的是罗老师（他的职业）和老罗（酒桌形象）。他似乎蓄意地将自己排挤到所谓的文坛之外时代之外，如果这是一场阴谋，显然，他成功了。这本二三十万字的小说集就像从天上掉下来并且还砸到了某些脑袋那样，让人惊讶和惶恐。

  这仍然是文学性的描述。真相是，罗鸣写了二三十年，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也曾一度是文学期刊的“老面孔”，乃至于在台湾还获过文学奖项。他只是懒得掺和而已，不掺和你们亲手制造并沉浸其中的喧嚣，他退避到自己的一隅，玩自己的。在小说中，他的关注点似乎也很“逼仄”，矢志于描述鸡零狗碎的夫妻生活，以及现代城市人的病症。

  我感觉到，谢顶、意外怀孕、性功能障碍等等这些被张贴于大街小巷电线杆子上的治疗广告始终能给罗鸣带来巨大的灵感和冲动。这些真实而又荒诞的客观存在，进入其小说，它们理所当然地会被赋予了象征气息和思辨色彩。在这一点上，罗鸣并无新见，城市生活或现代文明对人的戕害，这基本是现代作家的母题。但问题的实质最终又是什么呢？一念至此，似乎唯有哲学的泥沼才是我们最后的栖身之所。我倒是很欣赏《丁克先生的最后时光》的解决方案：“丁克先生接受了死亡。”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人还活着，一茬一茬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地活着，没有比活着更庸俗的事件了。曹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