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风华

  奥康纳被称为继威廉·福克纳之后最重要的南方作家，在她短短的一生中，共创作了两部长篇小说，两部短篇小说集，一部书信集，其中小说集《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和书信集《生存的习惯》于去世后出版。

  奥康纳于1925年3月25日出生在美国南方佐治亚州的萨瓦纳，她的父亲是一名地产开发商，对她百般呵护，童年的奥康纳生活优渥。奥康纳自小就喜欢写作和绘画，她的父亲把她画的一些漫画和图片说明装订起来，这成了她的第一部“作品”。在经济大萧条时期，她的父亲为了维持在联邦房建管理局的工作，全家搬到亚特兰大。不久之后，她的父亲患上红斑狼疮并于1941年初去世。之后母亲带她来到克莱因宅第，和她的三个姨妈住在一起。

  1945年秋季，奥康纳入读爱荷华州立大学的新闻研究生院，她一开始计划当一名职业政治漫画家。一个偶然的机会，奥康纳发现了由诗人安格尔主持的创意写作工坊，那是美国首个提供艺术硕士学位的研究项目，于是奥康纳改变专业，决心成为一名作家。

  在写作班的生涯改变了奥康纳的一生，使这位熟读阿奎那和古典哲学的女孩最终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作家。在这里，她获得了众多名师的指导，并以才华获得了同学们的拥戴。安格尔的课程和教材打开了奥康纳的眼界。著名作家、《国王的人马》的作者罗伯特·佩恩·沃伦到访写作班，在一堆学生的习作中挑中了奥康纳写的故事，这令她十分欢喜。沃伦的鼓励和肯定给了奥康纳强大的精神力量。在写作班任教的作家保罗·霍根给奥康纳提的建议成为她的终身信条：每天留出几小时写作——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她后来跟一个年轻作家分享这一准则：“我每天只写两个小时，因为我只有这么多精力，但是我从不让任何事干扰这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两个小时……这种持续使顺利地写作来得容易一些。而事实上，假如你不是每天坐在那里，灵感真正来临的时候，你也不会坐在那里。”

  1949年，奥康纳在曼哈顿住了六个月。在那里认识的一些人成为她终身的朋友，包括当时还是一个初级编辑的罗伯特·吉鲁（后成为20世纪最伟大的编辑之一），后者称她是一个思想家。她随后移居到康涅狄格州，租住在诗人兼翻译家罗伯特·菲茨杰拉德夫妇的一栋林中大屋里，并开始创作长篇小说《智血》。身体不适的奥康纳于1950年确诊患了红斑狼疮，与她父亲同样的病。住院期间，她坚持修改作品。菲茨杰拉德将她的手稿转给了著名作家卡洛琳·戈登，戈登给她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这本她曾描述为“自传性”的书中——奥康纳借助黑泽尔·莫茨预见了自己的衰弱疾病。如果说这本书写的是一个“畸人”，而她接下来的写作中，则将笔锋对准了她所接触到的普通人。她的新的创作方向，为我们带来了一个更为深刻、宽阔，也更为难解的奥康纳。

  1951年春天，过完26岁生日后不久，由于疾病引起的关节病症而行动不便的奥康纳和她的母亲搬到了安达卢西亚农场。其时，她的母亲雷吉娜·奥康纳已经成为这个南方小城中一个强悍的女商人。她们在农场的家是一栋种植园里的两层住宅，房前有一片草坡，遍植橡树，整个庄园有550英亩，连绵的山丘、池塘、牧场、松林，还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农场后面的干草地和湿地。农庄的风景与雇工成为她日后描写的对象，就像奥康纳常在小说里描画的那样，日落景象是“紫色的长云”“火焰的颜色”或“像一条红黏土路”。她的第二本书，为她带来巨大声誉的短篇小说集《好人难寻》就在庄园写成。

  奥康纳生活和写作的时代，美国经历过经济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梦”的破碎和心灵的荒原考验着人们的精神信仰，许多人陷入了迷茫与拜金的涡流，人性扭曲，心灵异化。奥康纳的小说集《好人难寻》就以不同的故事为载体寻找着救赎之道。她立足美国南方和自己生活的农庄背景，通过一个个表面上看来匪夷所思的故事阐释着自己为人性开出的救治之方。在解读奥康纳的作品的时候，我们必须时刻记住她的作品这一根本出发点。

  在《好人难寻》这个小说里，主人公是个自私、虚伪、满嘴谎话的老太太（可能是由于对她的厌恶，作者没有给她一个名字，同样，后来出现的凶手也以“格格不入”代替），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以谎话来诱骗她的孙子和孙女，操控了全家人的行程，最终使自己的家庭遭受灭门之灾。马原没有看错的是，奥康纳的确是一个刻画大师，但她以细致、看似琐碎的笔触所描绘的种种细节，以及老太太的“话唠”却并不是像马原简单理解的那样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它们几乎每一处都藏有深意。出行前，她下足工夫把自己打扮得让“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她是位有品位的太太”，还偷偷带着她养的一只猫上路（正是这只猫导致了车祸），她不停地唠叨，以看似为孩子们着想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一切，奥康纳都是为了刻画她的伪善，因为接下来面对在路上看到的一个贫穷的男孩，她的话语就暴露了她贫乏透顶的思想。在饭店里，这位老太太不吝对别人的赞美，“你是个好人”成了她的口头禅，乃至最后当她面对那位越狱的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杀人犯及其同伙时，她也是这一套词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凶。”她极力地讨好这位杀人犯，以便让他放过自己。她甚至说“我知道你是好人家出身。”这让这位越狱者回忆起自己的家庭与过去的生活。当这一招不管用时，她又施以金钱的诱惑。这一切，将这个老太太的伪善人格暴露无遗。

  奥康纳的小说常被归入“南方哥特式小说”的阵营，在福克纳、麦卡勒斯、韦尔蒂等作家的努力下，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焕发出耀眼的光彩。奥康纳的作品在荒诞离奇阴暗的情节和怪诞畸形的人物设计上似乎一脉相承，但奥康纳的目光已更多地关注她身边的现实。《好人难寻》中多篇小说都写到了在农庄上居住的母女，这里面可能有她母亲和她的生活影子。她还通过阅读当地报纸来间接地获取素材。而《临终遇敌》这篇小说，则是对1951年8月报纸上一个关于一位106岁的南方联邦老将的特写的改编。奥康纳给自己的写作取了一个全新的名称：距离现实主义。由于对最终现实界限的不同认识，每个作家对现实主义的理解也不一致。而奥康纳关注的，与其说是现实世界的乱象，不如说她更关心貌似离现实稍远的灵魂人性。

  1964年，在做完纤维瘤切除手术后，奥康纳的红斑狼疮再次复发。此时，她正在创作已计划好的第二部小说集。是年8月3日，奥康纳因肾衰竭去世，被埋葬在米利奇维尔的梅默里希尔公墓，和她的父亲相邻。著名诗人、作家、天文教修道士托马斯·墨顿为她撰写了墓志铭。在她去世一年后出版的第二部小说集《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获得了高度称赞和一致好评，《新闻周刊》称之为“大师之作”。

  作家评介

  雷蒙德·卡佛

  对弗兰纳里·奥康纳而言，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伊丽莎白·毕晓普

  我深信她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会永远活在美国文学中……她的作品比十几部诗集有更多的真正的诗意。

  大江健三郎

  弗兰纳里和三岛由纪夫生于同年，我时常思考他们的生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