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
我的信报箱是自己设计制作的,箱上有暗锁,上端留下的孔可以插进报纸杂志。信报箱挂在我家院门口的一侧墙面上,上面有水泥浇筑的遮阳篷,不遭风不惹雨。
那段时间比较忙碌,等我想起打开信报箱,已隔了好长一段时间。照例拍拍箱门,里面传出的声音是沉闷的,说明箱里有内容,我遂转动钥匙。打开箱门,一双深色的小眼睛正惊恐地注视着我!
我的信报箱被这只叫不出名的小鸟占据了,箱里填进了一层厚厚的干苔藓,和一些细软的毛发。小鸟直愣愣地盯着我,我本能地伸手捉住了它。它在我的手心连挣扎都没有,温顺得出乎我的意料。一抬眼,我的信报箱里,它“U”形巢的底部躺着几枚晶莹碧青的小蛋。一共八粒!
我跑回屋,把手心的小鸟展示给女儿,告诉她:“小鸟要在我们家信报箱里做妈妈了!”
“真的?”女儿的眼睛惊喜得发亮,“那你还不把它放掉!”对,千万不能吓着它。我轻轻地锁上信箱门,又小心翼翼地从报刊孔把它塞进去。
“小鸟还敢回来么?”女儿问。是啊,我刚才粗鲁的举动,一定吓坏了它。我有点后悔我的冲动。
不几天,女儿帮我打消了担心。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她搬来一张杌凳,爬上去将信报箱门打开。没有小鸟在里面,鸟蛋还在。她轻轻地拈出一粒鸟蛋,惊呼:“小鸟的蛋热乎乎的!”正在做饭的妻子也过来看,用手试探了一下鸟蛋的温度,说:“真的!赶快放回去,弄破了,鸟妈妈肯定会伤心的!”
我们连邮递员也关照到了,请他把邮件、报纸直接从门缝塞进院子,暂时不要放邮箱。我们似乎都在努力忘掉它,事实上,我们在默默地等待。
有一天,下班回来从院门口经过,我突然被信报箱中传出的声音吸引了。叽叽叽,叽叽叽,还不嘹亮,像婴儿的啼哭。我忍住,不让自己开心。可吃饭前,我还是忍不住,郑重地向女儿和妻子宣布:“我要让你们看一件最开心的事情!”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都憋着心里的欢喜,拥挤到信报箱旁。我一百二十个小心地打开信报箱门。立刻有一团暗红的肉肉的小鸟跃进眼帘,许多只光光的小脑袋柔弱地昂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最调皮的一只,居然踩在兄弟姐妹身上,把头仰得最高,叽叽叽地叫,还未发育成鸟喙的黄边儿嘴巴张裂了半个小脑袋。
拍下几张照片,我变戏法似地很快关上了信报箱门。此后每天,我家的院门口总被小鸟的鸣叫萦绕着。有几次,我们又忍不住打开信报箱门,观察拥挤成一团的小鸟。每一次,我们都是全家集体行动,为的是减少惊扰小鸟的次数。我试图看一看那只鸟妈妈是怎样喂小鸟、用什么喂小鸟的,未能如愿。
我不再刻意惊扰它。但我还是发现了它的行动规律:每天清晨是它最忙碌的时刻,信报箱里儿女们叫得特欢,它在树丛和信报箱之间来回不停地飞,也不停地叽叽喳喳地叫。它以一只鸟的辛劳,满足八张嘴的饮食,它一定一边忙碌一边安慰它的孩子们:“别吵别吵,就来,就来……”
鸟语盈门,爱心盈门。这个春天,我的信报箱里收到了大自然传递给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