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浩
家乡读音曰梢子或苕子或绍子的农作物,说它是农作物,它却显得有些另类。长大了,梢子便被掩在田地里,用作肥料,乡人称之绿肥。不承想,它还有个诗意的名字:紫云英。
那时,我尚不知它竟有如此妩媚的称谓。只是好奇它,苔米般细碎的叶,莹莹的绿,旺盛的蔓子,肥肥的,毛茸茸的。在一眼望不透的田里,紫云英的梢头努力地向上翘着,像是在追随着太阳。花在蔓节中顶出,一穗一穗的,紫色,又不完全,仿佛隐着雪青,穗状的花柱上,分列着无数细长的微张着的花苞,风铃般,似乎随时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来。翠色中,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紫气,如岚,弥漫着清香。
蜜蜂早已闻讯而来了,蝴蝶也不缺席。这个时候,若有一对恋人步行其间,最好不过了。阡陌之上,荡漾着绿意紫气,紫云英漫天扑来,花穗翘起头来,远望近瞧,羞怯怯的,似怀无限心思。
我常见的,或者是存留在记忆中的,是顽皮的孩子在长满紫云英的田地里疯,他们在那里奔跑,跳跃;玩打仗,捉迷藏;捏蜻蜓,扑蝴蝶……牵牵绊绊的,跑不快,跃不起,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大跟头。无妨,厚厚的紫云英作垫,只是把衣服染成了片片迷彩。孩子在田里作践,大人见了,也不会怪罪,紫云英本身就是为了掩肥,没人心痛。
紫云英的梢头,嫩时可食用,味道不俗。掐下来的嫩头,用开水一烫,斩成段,放姜丝葱末,浇香醋老抽,加适当的细盐一拌,淋几滴麻油,滑爽清脆,后味有点苦涩,却恰到好处。
人能吃的东西,猪自然喜欢。谁家的猪没圈好,跑了出来,便直奔紫云英田地。都说蠢笨如猪,哪里知道猪的机灵,俗话说,猪记吃不记打。黑黝黝的大肥猪,在泛着紫气的梢子田里,怎么看,都觉得有幽默感。 都说猪贪嘴,面对如此丰盛的鲜美佳肴,老猪很淡定,悠悠地行行,瞧一瞧,嗅一嗅,然后吃两口,用大嘴巴子掘一掘。就这么直吃得滚圆着肚皮,悠哉游哉地回家转。梢子似乎对不速之客老猪并不讨厌,花穗花瓣叶蔓,粘得老猪满身满头。
紫云英最旺盛时期,耕牛便拖着犁,把它们掩埋了。牛当然无法知道它是那些鲜活生命终结的先锋,扶犁的农人,似乎从来都不曾想过,那是诗人,或者是哲学家想的问题,土地需要营养去滋养小麦、玉米、大豆……人的胃需要这些粮食用于消化。
那时,人的胃是有福气的。当然,这似乎不关紫云英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