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注重养生,其实经常翻闲书也很保健,所谓见字养生。吃饭要吃七成饱,长篇累牍的大部头,我不多看,一“顿”吃多了,撑得太饱,劳脾伤胃,反倒没有胃口。
儿子性格恬淡,黯然失落时,让他读贾平凹的《丑石》,“它不是一般的顽石,当然不能去做墙,做台阶,不能去雕刻,捶布。它不是做这些玩意儿的,所以常常就遭到一般世俗的讥讽。”读着这样的句子,说不定体内自信的荷尔蒙会自然增加。
颈椎,不是病。是长时间内模仿一只鹭丝,单腿独立,梳理羽毛,将头深深地埋下。或者,将身体固定在某一个姿势,就像梵高画中的一株向日葵。这时候,你最好从已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抽一本书,当然是泰戈尔的《飞鸟集》,俯仰之间,会不自觉地,有一股血脉贲张。
比如,头晕目眩,体力不济,蹲一会儿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压过一片像电视慢镜头中旋转的树林,此时在柳永的晓风残月杨柳深处,增加新鲜负氧离子的充足供应;手足冰凉时,住到归有光的“项脊轩”里,“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凉风里,温一壶老酒,身体被亲情所包围,周身暖洋洋的。
字的种子,一遇水汽流动,适宜的地温土壤,便开始丝丝缕缕地生长,拓挤出网状的放射根须,萌动出青涩的苞芽。
小时候,我的保健法青涩而侠义。看武松拳打西门庆,左一拳,又一拳,不必跑到户外去“举石担子”,每个毛孔都会出汗,浑身很舒展。贫穷的日子,不必为二斗米去愁心,今晚关上手机,陪李白去洞庭湖边,“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诸事且放在一边。
生活总过得不如别人,受老婆大人的气,挨上司的白眼,就阿Q式地高声朗读一段《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反正从古至今,受此气者,又不止你一人。
现代医学证明,人的保健主要是驱体寒、壮阳气。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捧“喝”唐代诗人卢仝的“七碗茶”:“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体内平添一股精神气。
有时候,字也可“替代”针灸,而且绿色、自然,绝无毒副作用。自从读了金庸小说,看一对雌雄鸳鸯剑当空飞舞,可以防近视和老花。
夜里盗汗,中医开出的良方是黄芪炖红枣,或许可以汪曾祺散文代替,黄芪的味,微苦;红枣熬出的汤,偏甜。汪曾祺文字,甜苦适中,平淡冲和,渐渐地周身归于温和,手足间,拂过高邮湖上三月熏风中点头的暖柳,我得谢谢这位近邻。
有一次,心情烦躁。坐在窗下,翻清少纳言《枕草子》那些保健的字句,“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夏天是夜里最好,秋天是傍晚最好,冬天是早晨最好。”打一个哈欠,如坐杭州梅家坞里品龙井,窗外春和景明。
□王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