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昕
在家里,我和父亲关系最铁。父亲是一介乡村教师,迂腐清高,不会争名夺利,也没有胆识挣外财。与人相处,有时还要吃点亏,因此被母亲抱怨了几十年。我总忍不住替父亲说话。对我来说,这些所有的不足都算不得什么,仅仅是好父亲这一点就足够好了。
我不知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北方农村男人,有多少人能像父亲这样和女儿相处。我是在长大后的交流中,越来越多地感受到别人的羡慕,越来越知道于我平常的事情,原来竟是如此珍贵。
童年时的我,木讷、胆小、不漂亮;母亲和大家庭不睦,经常爆发战争,心情难得好,经常苦着脸;哥哥大我六岁,没多少耐心陪我玩。幸好,还有父亲。
最早的记忆也和父亲有关。父亲双手抱紧我,一次又一次举得高高的,高过了桌子上方的灯泡,我一下子看见了屋子里的很多东西,高兴得笑个不停。只有在单纯的孩提时代才会因此快乐吧,快乐得使我保留了那个年龄唯一的记忆,并且要保留一生。
我不太合群,不能经常和小伙伴玩耍。但是我不孤独,父亲只要有空就和我在一块。他做木工活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和他聊天,偶尔帮忙打打下手;去邻村看露天电影,经常是我们俩作伴,走在星空下的乡村小道上,一路走一路聊。聊的什么都忘了,轻松愉快的心情却仿佛就在昨日。
暑假里,父亲用自行车载着我去三十公里外的市区。那时还是土路,不太好走,很多上坡下坡,中间还要蹚过一条清浅的小河,我们俩高高兴兴的也不觉累。到了城里,父亲办完事,就带我去书摊,租几本小人书,等看过了瘾再去电影院,然后去景点转一圈,这几样是我们的保留项目。
虽然平时这么宠我,但是该干的活照样让我干。在父亲的和风细雨中,我竟然没有任何抵触情绪,非常愉快地跟着学。特别是厨房里的家务活,蒸馒头、包饺子。当多年后我独立生活,能应对自如时,更体味到了父亲长久的爱。
搜寻几十年的生活记忆,竟然没有发现一次父亲对我的疾言厉色,更不要说动手,对我永远是那么温和。虽然我不调皮,可也闯了几次祸……当我自己也有了孩子,对她大声训斥的时候,会想起父亲,他为什么会不生气呢?
我敢肯定,如果不是父亲这么好,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现在,父亲年龄大了。我教他用智能手机,教他上网。有不了解的新事物,他也愿意问我,这让我也很欣慰。近几年,外出旅游我们也一块。父亲依然是一个好旅伴。听从我们的安排,比我们还能吃苦,兴致很高,总是非常开心的样子。
女儿问我:外公问的事有时候听着非常好笑,你还能认认真真给他讲,不嫌麻烦吗?内心自然而然愿意去做的事情,怎么会觉得麻烦呢?就像他一直都心疼我,从未觉得厌倦一样。
我做的不及父亲给予我的万分之一。不管何时,我们俩都会快乐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