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

  整整三十多年了，一点也没有春苗的任何消息。真要感谢如今互联网的人肉搜索无远弗届，与春苗居然联系上了。她还是那样语速极快地细说往事。

  春苗是我中学同学，圆圆的脸蛋，齐耳的短发，身材虽不高挑挺拔却饱满灵活，一直都是精神抖擞情绪昂扬的神情。你也许难以想象，在那个年月要考上我们的县高，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但是，春苗考上了。我在一班，她在六班，一个近百万人口的县城的高中，一个年级也就六个班的学生啊！

  高一结束，新学期开学，春苗就再也没有在校园里出现过。传来的消息纷乱而多元。有说她南下广州去打工了；有说她嫁人了，在婆家村子小学里做民办教师；也有人说她大姐在北京，给她介绍了一个有身份的人家，去做保姆呢，话语间，似乎有点暧昧的味道。大家都学习压力大，议论一番也就各自埋头去学习了。

  关于春苗的传言是以讹传讹。实际情况是，她做过短暂的村小代课教师，就匆匆嫁人了。也很快就有了两个儿子，而孩子他爸，按照春苗的说法，那个畜生实在是太不照“路数”了。路数，是我们那一带的方言，有规矩、守则之意。把春苗彻底激怒的是，他居然给她抱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实际上，就是他的私生子。看着无辜的孩子圆滚滚闪亮的清澈的童眸，春苗心软了下来，她接纳了这个孩子。但，对这个男人，春苗是彻底地失望了，不，是厌恶。春苗义无反顾，坚决离婚，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那座叫做鹰城的新兴城市，去卖菜、卖水果，做小商贩，自己要拉扯大这三个孩子。

  春苗从亲戚那里借了一些本钱，从没有做过生意的她，不认识秤，起初还不会骑三轮车。去批发新鲜蔬菜三点多就要到现场，而摊位上的讨价还价一站就是一天。春苗说，儿子们在出租屋里做完作业，还要背着篮子，帮她去叫卖剩下的蔬菜。有时候，红薯、玉米都是挂在儿子们的脖子上。待孩子们疲惫不堪地睡去，春苗擦洗他们被磨得红肿的脖颈，还有皲裂的小手，真是心如刀绞啊！春苗说，你可知道，我被没收过多少次三轮车啊？你可知道，我被追赶落荒而逃的屈辱与绝望吗？你可知道，我在菜场遇到如今在机关或者其他单位工作的同学们的尴尬与局促吗？好在，这一切，都随风而逝了。

  春苗说，她很喜欢看《权力的游戏》，这倒颇让我有点意外。我们读初中时，她的英语很好，但看如此漫长的美剧？春苗咯咯地笑着说，雪诺也是史塔克家族中的私生子啊，我看史塔克夫人看雪诺的眼神，会全身起鸡皮疙瘩啊！生不如养，这样的老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呢。

  春苗如今不做小贩了。她很是自豪地说，孩子们都很争气，都过得很扎实、照路数哦。她已经做奶奶了，苦日子终于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