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正安

  春节期间，将去年秋天为父母拍的一张合影发到朋友圈，不想得到天南海北网友们的点赞。去年，父亲92岁，母亲94岁。有朋友打电话问我：你父母有什么养生之道？长寿的秘诀是什么？

  我闻之只是笑笑。我回答不上来。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母亲不识字，裹脚未遂，脚掌畸形。外婆家虽是富农，但外公惜财如命，不肯雇长工，母亲是长女，很小就从事农业生产。嫁到我们家后，情形没有改变。父亲是家里的独苗，二十岁前没有干过农活。祖母是小脚女人，又是大户人家出身，不事稼穑，所有农活都搁在母亲一个人身上。母亲从来没有停止过劳作，直到现在，衣服还是自己洗，做饭菜也是与父亲合作进行,父亲烧火，母亲做菜。父母使用的还是土灶。

  父亲上过多年私塾，但识字不多，很少看书读报。二十岁后开始劳动，就再也没有停下过。父亲中等身材，体型单薄，夏秋之季的繁重劳务，每每使他力不从心，又不得不勉力为之。说来神奇，父亲三十多岁时曾患病卧床年余，医生判为死刑，后来居然不医而愈。几十年过去，偶尔小病小痛，并无大疾。父亲八十岁才撂了承包地，接着种起了二三分菜地，直到今天还一直种着，还常常让我们分享他的劳动成果。

  这能说是养生之道吗？有哪一位农民不是终生劳作呢？

  说到饮食，大家可能不信。父亲种菜，但不吃蔬菜，以荤菜为主。父亲特别喜欢吃猪内脏、肉圆、肉包子。母亲不吃大蒜和洋葱，说吃了嘴臭，说话难闻。

  母亲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吃花斋。吃花斋是指一个月内在几个固定的日子里吃斋，至于如何吃，不得而知。进入老年后，母亲参与一些佛事活动，比如每月望日朔日到庙里烧香，每年入冬与村上十几位老奶奶一起“坐九”。

  父母的饮食习惯似乎与通常所说的养生之道是相悖的。

  父亲是急性子，也是惯宝宝脾气，稍不如意，便大发雷霆。但是父亲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疾，吵吵了事，决不过夜，更不会耿耿于怀。父亲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从不眼红他人的发迹发财，也不精于盘算，于钱是有多少用多少。母亲常常说父亲没心没肺，让人一眼从外看到内。父亲说，世界上哪个是呆子，你算计旁人，旁人不会算计你？父亲常常因小事对母亲发火，母亲不搭理父亲，任由父亲的火气自生自灭。

  母亲嫁到我们家七十多年了，没听说与哪一个吵过骂过打过。母亲始终很乐观，在父亲亏空了集体的资金、家里的东西被搬空的情况下，也没有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她常说，喊穷没有用，没有人会白送钱给你。她不愿意在别人的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下生活。

  我从幼年到老年，没听到父母互称姓名或老头子老太婆，他们彼此招呼用的是一个语气词：哎……

  这些是不是父母的养生之道呢？我看不是。所谓养生之道，是刻意摸索出来的，或者是悉心使用的。他们既不学习，也不自创，哪来的养生方法呢？

  父母几十年如一日以真性情劳作着生活着。要问我他们的养生之道，我真的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