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胜

  春节里的太阳，因节日分外温暖，分外柔和。吃过中饭，家里的其他人都出去玩了，留下我和母亲坐在太阳下聊天。

  小院落，还是小时候的院落，斑驳的墙壁，陈旧的家具，暗黑的屋子，无数个花开花落，院落坚定地站在那里，见我成长，见我离开院落，现在，它盼我回来，坐在院落里晒太阳。

  我让母亲坐下来，母亲闲不住，把菜篮放在身边，边晒太阳边择菜。坐在旁边的我，有机会与母亲聊天，也守着时光，看时光沉落。

  我凝望母亲，母亲忙着择菜，见我的话语不多，喃喃地说：“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我沉默半天，拉过母亲的双手，“这几天玩得高兴，累了，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晒太阳，看着你我就开心了。”母亲抬起头：“老了，有什么看的？”“不老，不老，你永远不会老。”母亲手指的温度，悄悄传递进我的心，安静，温暖。母亲看似粗糙的心，还保存着细腻的温暖，温暖如春。

  心突地一紧，仿佛被草尖滑过，丝丝作痛，仿佛绝境就在眼前。可眼前不是呀，阳光正明媚，照在母亲身上，映在我的心上。想起小时候，家穷，吃的穿的都显寒酸，上学时总是被人欺负，受了冷落，母亲就会拉我的手安慰我，有时看我情绪还没得到安抚，就抱抱我，亲亲我。母亲的温度传给我，安静，温暖。那时，母亲是我的精神支柱，原来单薄的母亲也可以抵挡一切心酸；原来清贫的母亲还可以伸出一双温暖手，给孩子一个拥抱。恍惚中，我在跌跌撞撞里走来，从前的那个可怜的孩子长大了，而我的母亲却老了，守着小小院落，始终不肯离去。曾经，曾经的她，渴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渴望山的那边有繁花似锦的生活，可是，儿子走出了大山，她却在山里徘徊，原来的渴望就成了今天失望——还是多回家好。

  我拉着母亲的手，我静静感受母亲的温暖。阳光懂了，止了腾移的脚步，静静地照在母亲头上、母亲的脸上，白发在阳光下闪耀，皱纹在阳光下浅浅舒展……我知道，这是时光给母亲的礼物，是岁月留给母亲的见证，也是留给我的，怕那个走远的孩子不再回来，怕那个离家的孩子还在受欺负。——记得回家的路呀，连院落都老得寂寞，连时光都为你停留，母亲等我归来。

  好一会，母亲笑了，长这么大了，你的手还是原来的手，温度都一样，你还说你多坚强，可是，你的手还是像小时候的手，柔弱，单薄。我摇头，妈，我是原来的手，是长大了的手，是你一直给我温度的手。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泪水静静地淌，静静地流……

  我知道，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是一个不长大的孩子，永远是一个被欺负的孩子，母亲希望用温度温暖我，而今，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手指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