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立群
晨曦微露,母亲已在厨房里忙开了,从水缸中舀水,熟练地淘米,放在灶上熬粥,接着再从水缸中取水刷牙、洗脸。
老屋里的那口水缸有年代了,应该还是祖父那一辈购买的。深褐色,腰圆口大,缸口配了一个圆型木盖,一半固定,一半可以移动。父亲那时正是健硕的年纪,记忆中,父亲会在每天傍晚拎着水桶从门前的小河中取水,一手一桶,走过长长的弄堂,将水缸灌满。彼时的我,还年幼,人比水缸矮小,却也顽皮。我喜欢搬个小凳,俯看自己在水中的小小身影,也喜欢朝着水缸大声吼叫,听那“嗡嗡”的回音。母亲见了总会呵止,毕竟掉进去可不是好玩的。
水缸,宛如家里老伙计,父亲自是善待有加,定期做好保洁。水缸的外壳,父亲时常用抹布擦得熠熠发亮。间隔一段日子,父亲还会选个晴日,倒干水缸里的水,用丝瓜筋仔仔细细地擦洗水缸内侧,除去水垢后,再与母亲一道将水缸搬置阳光下晒干,然后重新注水。那时,放学回家,只要口渴,常会从水缸中舀上一瓢,咕噜几口喝下。少年人,只管解渴,哪管是凉水还是开水呢?
岁月流淌,我长大了,水缸就矮了。此后,日常给水缸灌水就成了我与哥哥的事情了。一开始,兄弟俩只能一人一只水桶,再后来,兄弟俩也能像父亲一样了,双手各提一桶。那时祖母还健在,见我们拎桶提水,总是眯缝着眼,笑嘻嘻地说着:小伙子,长大了,有力气了。
用上自来水后,因为偶尔会停水,好长一段时间,家中还习惯使用水缸,备点临时用水。只是不再使用木桶提水、灌水了,母亲会在水龙头上接个软管,直接给水缸注水。经年以后,我们一家陆续搬离老屋。老屋寂寞了,水缸也随之闲置一隅了。但父亲总还记得家里的这个老伙计,每月回老屋开窗通风之际,会顺便将水缸擦洗一下,不至于让它污秽不堪。
春节期间,我回老屋看看,得以与水缸又有了一次近距离接触。轻轻触碰间,颇有几分落寞,光阴深处那些深深浅浅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适逢朋友要开办民宿,水缸倒是有了新的用处。父亲说:“这是以前的居民生活的必需品,请妥善保管。”
唉,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想来皆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