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骐
从小到大,我都十分看重过年。对过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期盼和向往。小时候,虽然物质较贫乏,但年前的那份忙碌和过年那几天里近乎奢侈的享受,却是无法忘却的。
我们家对年的重视,与祖父有很大关系,是他把江西农村过年的那种气息带了过来。印象颇深的有这么几件事。
一是舂粉。总在腊月廿四前后,会去粮店买些上好的糯米,背到专门的加工点,请人用石臼舂成米粉,而后拎回来摊在匾子上晾几天。大年初一的早上,一准能吃到裹了芝麻或豆沙馅的甜甜糯糯的汤圆。
二是起早买菜。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公家菜场的东西大都凭票供应,不要票的要排队。天还没有亮透,我和二姐就拎着几个菜篮子往菜场跑了。因为要同时对付几处的排队,顾不过来,就让篮子代替人,也站一个队。当然需跟站在前后的大叔大婶们打个招呼。待这边一排完,赶紧再到篮子那儿去。
三是掸尘。一家人爬高上低地全都上了阵,先用鸡毛掸子到处掸掸,而后用盆端了水,搓了潮抹布一处处地擦,好久不擦的窗玻璃都一块块亮起来,旧貌换了新颜。
四是炒花生。先去附近的建筑工地跟人家讨一点黄沙,回来用筛子筛净。找一口大铁锅,搁煤球炉上;将黄沙倒入,烘干炒热,然后花生放进去,用铲子不停地翻动。火候很重要,稍不留神就炒过头,剥出来的花生米会发黄,吃到嘴里有焦煳味。这技术活儿早年是祖父干的,祖父过世后一直由父亲来担当。如今父亲也没了,但我却老是想起他炒花生时的那副专注,和衣服上落下的那依稀可见的沙尘。
五是蒸包子。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且技术含量较高。馅一般是青菜、大白菜或萝卜丝,拌以适量的肉。祖父手巧,包子的收口捏得特别好。我们在一旁手痒痒地也想一试,祖父笑笑让我们包两个,要么是馅塞多了,要么是收口捏得鼻塌嘴歪。蒸包子的笼是向邻人借来的,大铁锅里放足了水,装了包子的蒸笼叠了几层,这时候煤炉的火要倍儿地旺,火若不行,面则发不开,前功尽弃。
“忙年”的最高潮当然是除夕晚上的那顿年夜饭。菜单早在几天前就已开好,贴在了厨房的醒目处。一大早兄弟姐妹们就全都起来了,洗菜的,切菜的,配冷碟的,烧热菜的,厨房不大,几个人在里面身都转不过来。盘子里的菜是随着时代而改变的。六七十年代东西缺,什么荸荠、慈姑、大蒜、豆腐果,稍加几根肉丝,都算一个炒菜。烧杂烩算是大菜了。不过我们家倒是有一道延续了好多年的大菜,所有吃过的人都说好。其实做法挺简单:把鸡蛋先煮熟,而后剥壳,在其嫩嫩的身上划几道口子,然后放进先前已烧好的鸡里,再煮它一阵,需浓油赤酱,鸡的美味全入了蛋里。这个菜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母子会”,用它作为年夜饭的压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