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莲
爷爷是一位退休老教师,厚厚的镜片后,深邃的眼睛依然闪着光芒,视力却急转直下。他依然脚下生风,步履成声;依然一年四季戴着轻巧的鸭舌帽,背着有些磨损的双肩包穿梭在南京城的各个地方。爷爷乘坐公交地铁时其实并不愿意被让座,他时常对我说:“你爷爷打过铁,挖过煤,年轻时的锻炼带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老来的好身体,哈哈。”于是,他给自己取了一个绰号——“独行老疯子”。
退休后,爷爷还保持着曾经的热情与快乐,岁月的侵蚀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束缚,反而使他显得更加自由自在。爷爷的朋友很多,不同年龄,各行各业,但他并不常去聚会。爷爷的心很细腻,他会被几行诗歌打动,也会因一个故事而流泪。生活简单但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件件物品在他的身边都是“精准定位”,因为他一直坚信着:生活就是故事。
爸爸妈妈常年在外地,从小我也没有见过奶奶,陪伴着我走过成长之路的人,只有爷爷。二十多年过去了,爸妈一直担心在爷爷的宠溺下我会变成一个傲娇的小公主,但是并没有。
爷爷年轻时常在北方,喜面食。他的生活坚持越简单越好,早饭馒头必不可少,烤得硬硬的就是他的最爱,白煮蛋和牛奶就是最佳配餐了。而我的早饭,在他的精心准备下总是从一块干净的白色方巾开始:一碗清粥、一罐小菜、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还有一捧水果。小鱼似的筷架上静静地放着一双深棕色刻着花纹的木筷。安静而有序的早饭后,爷爷总是和我一同出门。虽然已经退休,但爷爷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志愿者工作。戴上鸭舌帽,轻轻地拥抱后,他便拉着我的手出门。从春天走到了冬天,从我上学走到了工作。
每到冬天,爷爷会脱下自己的“双层手套”,握着我的手塞进自己热乎乎的口袋。为什么一只手上套着两只呢?爷爷这么说:“手套可调皮了,觉得我手大就要让我的手指露出来打招呼。两个手套多好呀,这边堵了那边挡,又是完整的手套啦,还是加厚版的呢,小笨蛋!”有无数次的分别,最终只愿平安到家。不管是在地铁站的分别,还是在火车站的远行,爷爷总是会轻轻地靠着我,说道:“多保重!”每一次分别,都显得那么珍重。
大手拉小手,一下子就是二十多年。我一直以为,爷爷是最棒的。他有着最健康的身体与最大的智慧。然而有一天我回到家,爷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心地等我回来给我大大的拥抱。电话中沙哑的声音点醒了我,我冲向了爷爷的房间,轻轻推开了门走进去。爷爷像一片薄薄的枯叶一样,静静地埋在了像黄土一样的被子里。一直戴着的眼镜不知去哪了,原来的鸭舌帽换成了厚厚的毛线帽,暗红的颜色此时是那么刺眼,刺得我的眼睛好难过。
如果说生命的长度可以移植,我想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片段来换取他的安康。爷爷仿佛听到了什么,轻轻撑开了眼皮。“小傻瓜,别哭。放心吧,我还要陪你,我还要活到100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