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国平

  （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南京军区文工团创作室主任）

  隔着一点距离看黄正明，俨然一副书生学者形象。他在“意与古会”那个展览上用的那张照片倒是十分的典型: 呢子夹克，有点正式又有点休闲，夹克的拉链拉得挺高，脖子上围着一条带条纹的围巾，头发整齐但不刻意，戴着一副看上去有些学究气的眼镜。 整个模样显得周正、干净、利落和文气。这个形象很容易让人想起他名字的涵义，正格正统正派且明晰明朗明快。终于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几天里在一起工作生活，印象极佳。这人才华不俗固然，更让人感触良多的是他的认真、细致、诚恳、恭谦、和善、温暖、不计得失，无满腹牢骚、怨天尤人，无对他人不负责任的说三道四评头论足，也无种种的歪想邪思狭隘偏激等等，满身的正能量。无怪乎江苏书法界乃至更大范围，对其人品学识无不啧啧称道。

  拿出一点笔墨来说黄正明的人品，是想表达两层意思，一是在当前社会乃至芸芸书坛浮躁、焦虑、自我、利己、挖空心思、不惜一切、热闹嘈杂的大环境下，表达对一种纯粹、虚和、简静、清朗、明丽的倾慕和怀念。我在黄正明的身上感受到了过去岁月里曾经有过的有人不以为然称之为“乌托邦式”的充满高尚精神和理想色彩的热情的无私的积极向上的美好如蓝天白云般的社会主义的东西；二是要写好字必须要做好人。这是中国书法赖以生存的根本和几千年来书法家们坚持强调的基本操守。傅山说：“作字先做人，人奇字自古。纲常叛周孔，笔墨不可补。未习鲁公书，先观鲁公诂。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项穆说：“心之所发，蕴之为道德，显之为经纶，树之我为勋，立之为节操，宣之为文章，运之为字迹——”等等，可见人品的重要。我不是说人不好字就一定写得不好。但我相信人品对于书法气格品位的作用，更何况我们的内心已经不可动摇地树立起了这样的标准。

  再来谈谈黄正明的书法吧。首先，他的字给我的突出印象是有自己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其结字、行笔、章法都有自己的方式，外在的形态有自己明显的特征。有人说他是学“二王”、米芾的，有人说他是学颜真卿和苏东坡的。但我似乎都没有完全看出来是哪一家的，或者说似有似无。原因是什么？是他没有把自己变成书奴，他在学习传统的时候，顽强地加进了自己，他在进行一种嫁接，而不是简单的抄袭。这一点非常重要。观现今书坛，许多人很有才华，但大都把才情浪费在对古典作品的直接描摹上，结构方式、章法安排、行笔用笔、气息格调等等，都学习模仿得入木三分，仿佛是古人之附体，所谓创作，最多只是对古典作品的运用自如，还是在像与不像之间，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原创。所以，看似热闹，对书法史而言，却是重复，无实质的意义。我在一些文章中说，同质化是因为没有内化，经典是样板，而非模板。如此，黄正明们便显出了难得的可贵；其二，他的字没有造作，完全是本真情态的自然流露。所谓自然，就是让自己处于一个放意自适的状态下进入书写，从自律自为走向了自然自在。现在一些参展获奖作品，过分的经营安排、组接拼贴，一时地满足了喜欢新鲜猎奇的视觉，却削弱了作品的元气，而无其他“添加”的黄正明，则元气淋漓，焕发出生命的魅力。所谓自然，还源于他长期磨炼形成了一套自己完整的书写模式，胸有成竹，情动于中，文形于外，在此基础上，达到苏东坡所说的“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他给了我们这样的经验，风格乃是一种路径，自然快意书写的路径；其三，他的字不俗。黄庭坚说：“士大夫处事，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这里说的是做人，写字也是如此。古人对书法中的俗有一个基本的界定，如清王概说“笔墨间宁有稚气，毋有滞气；宁有霸气，毋有市气，滞则不生，市则必俗，俗犹不可浸染。”他在这里，把市气看作是书法的大敌。什么是市气？我以为就是跟风、就是迎合、就是没有追求、就是人云亦云没有独到之处。以这样的解释来看，当前书法存在的弊端就显而易见了。而黄正明的字却与时风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大约在十五年前，他就基本形成了自己的面貌，这些年所在做的就是不断地补充和完善，以达到更加的鲜明和成熟。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子，不像现在许多年轻人，在功利的驱使下，仅仅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达到被人喝彩的效果，而不考虑一种长远的建树。然而，要不俗，谈何容易？我以为有两点尤其重要：一是有正确的世界观，解决为什么写字的问题。不仅仅是为了功名利禄，还要把书法当事业，展示才华，实现价值，或者有更大的理想，追求更高的目标等等；二是对书法创作要有一个基本的正确的要求。沈鹏先生有个十六字的办学方针：“弘扬原创、尊重个性、书内书外、艺道并进。”这又何尝不是所有书法家的方针呢？黄正明是这个方针的有力执行者，他是南京大学的书法教授，在创作和教学的同时，进行学术研究，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了多篇有分量的书法学术研究论文。可见他对自己是有较高要求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写字，他在这个领域里艰苦而又快乐地探索、掘进，已取得相当的深度，只是一切还在完善的过程中。

  写到这里，我忽然感到，黄正明实际在进行一种可贵的坚守。即人格和艺格的坚守。这种坚守具有的批判精神，对于转型时期的当代书法，有着不容小觑的意义。我们也看到，长久的积累和释放，无畏的责任和担当，为生命和艺术的纯粹等，使黄正明于温润和善的外表中，保持了一份难以摧毁的内力，体现出了自己富有魅力的深刻。

  黄正明

  1963年生, 现为南京大学书法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文化艺术教育中心主任。江苏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鉴定与权益委员会委员、江苏省直书法家协会执行主席、江苏省青年书法家协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