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看电影是很奢侈的事情，一年难得遇上三五次，听父亲讲故事就成了我们的一大乐趣。村里人喊我父亲王大编，父亲也不急，笑着说，你也编一个试试。家里缺吃少喝，大家都在为填饱肚子而犯愁，父亲却笑眯眯地讲故事。

  尽管父亲讲的故事有好多编的成分，可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喜欢听。村街老槐树下，打麦场上，我们围坐父亲身边，听父亲讲杨六郎、岳飞的故事，讲刘邦打败项羽的故事。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讲故事很注重细节，把大道理用精彩的细节诠释出来，生活化了。比如我吃饭总是剩下饭根，父亲就讲岳飞大战金兀术，吃饭的时候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岳飞说，不剩一个米粒才能打败金兀术。我听得睁大了眼睛，改掉了坏习惯。

  我不喜欢姥姥来我们家。姥姥年岁大了，总是絮絮叨叨。父亲就给我讲刘邦摸鱼。有一次刘邦去姥姥家，路过一条河，就在河里摸了一条大鲤鱼，给姥姥炖鱼汤喝。姥姥摸着刘邦的脑袋，说他是个懂事儿的孩子，教给他一门绝技，足以天下无敌。

  我问父亲，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故事？父亲打开我们家的小书柜，指着一摞子书说，刘邦、项羽、岳飞、杨六郎，都住在这里面呢！以后你上学认字，就不用听我讲故事了，这些书本讲得更精彩。那一年，我八岁，正是上学的年龄，对书和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父亲去镇上，舍不得吃饭，把吃饭的钱买成书，回来慢慢阅读。他说，再好吃的东西，过过嗓子眼就没了。买成书，放在枕头边，什么时候都可以看，长知识。

  雪花飘，年来到。进了腊月门，家家户户准备着赶年集、买年货了。父亲卖了一只羊，跟母亲说，这些钱，够我们过年了。

  父亲牵着我的手去赶集，有人跟他打招呼说，王大编，你买鱼还是买鸡？父亲笑笑，鱼有什么好吃的，鸡有什么好吃的。

  镇上人山人海。我的小伙伴们都买了鞭炮，还有花花绿绿的彩花和糖块。我也要买，父亲却拉着我的手去书店。父亲只给我买了几块糖，剥一颗，塞进我嘴里说，买鞭炮是为了听响声，花了钱，响一下、闪一下就没了，糟蹋钱。咱不买，别人放鞭炮，咱依然可以看，依然可以听。买成书就不一样了，能保存一百年，你看，我看，大家看，啥时候想看都可以。

  父亲买了一摞子书，喜滋滋地拉着我回家来。走在村街上，别人见了不解，父亲像个孩子，乐颠颠地说，我这年货，比你们的年货金贵呢。到晚上，家家户户燃放鞭炮，一个个鞭炮在我们头顶上炸响，还有烟花在夜空绽放。父亲拉我上房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说：咱一样看烟花，一样听鞭炮呢！

  过年这一天，父亲还把书借给别人看。母亲说，咱们花钱买的书，咋能乱借？

  父亲说，人家买的鞭炮，咱听响了，就该把书借给人家看。他的鞭炮响一下就没了，咱这书，他看完还要还给咱呢！

  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