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学

  胆结石开刀住院，手术后老是发低烧，没法出院，就和邻床老蔡闲聊。老蔡肠子坏死，要拿掉好长好长一段，还要接一点，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现在他就靠挂营养液维持。但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没人来啦！都不来啦！”

  在这里陪老蔡的是他的妹夫，干保安的，上不上班好像也没什么事。那天见老蔡打着呼睡着了，我问保安：“他怎么老说人不来，什么意思？”

  保安说：“一个女的，在外地。”又说：“病成这样了，她来干什么。”

  老蔡开了个药厂，曾经有点钱，当然，也很风流，老婆离了，他没给小三小四转正的机会，一拖就是好几年。现在四十出头，大病突至，女人们如鸟兽散，用南京话说，枪子儿都打不着一个！

  要说狼狈，莫过于现在的老蔡。医生叫他在病床上解决大小便，可老蔡还能动动，在床上解决总不好办。老蔡有时要到厕所去。妹夫在，妹夫扶；妹夫不在，我协助老蔡。老蔡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干瘦如柴摇摇晃晃，我给他拿着吊瓶，他抓着病床架一点点移过去。好在老蔡生性乐观，有时还哼哼：“马儿哎，你慢些走慢些走……”

  但躺下来的老蔡就不一样了。他说：“走就走，不怕，谁都有这一天。这花花世界，我来过了，玩过了！”还说：“钱是什么东西？钱是草纸！”

  其实现在的老蔡很缺“草纸”。保安说：“医院里挂了有七八万了，你看到医生老是喊我们家属过去吧？那是要钱，要我们转院。”这些，老蔡似乎不知，他也不想知道。他把那些“草纸”玩儿没了。

  那天晚上9点多，来了一个女的，挺年轻，卷发，清秀。保安每天晚上8点多走人，然后陪护过来。卷发一来，老蔡就对陪护说：“你走吧，有事我到隔壁叫你。”陪护身兼数职，巴不得有点空闲。

  两人说话叽叽咕咕，是外地口音，大概说的是几点的火车，在哪里吃的晚饭，等等。头越靠越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卷发把外衣一脱，一拱身，就钻进了他的被窝。我正想下床来个眼不见为净，忽见卷发拿出一张卡，低声说：“你骗我，密码不对！”老蔡说：“我没骗你。”卷发说：“没骗？那怎么进不去？”两人又说闹一阵。停下，老蔡说：“卡里没钱。”卷发叹一声：“我说的吧。”又说：“我上个厕所。”一转身，她抓着外衣，风一般旋出。

  老蔡说：“嗨，你到哪里？”老蔡的意思：我们病房就有厕所。

  老蔡又跟我说：“给我看看，她的小包还在不在？”

  我说：“我看到她将小包一裹出去的。”

  老蔡铁青着脸说：“你个马跑跑，动作真快！”

  卷发从此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