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3日至1938年1月，侵华日军在南京屠城的6周左右时间内，在南京及附近地区，有一批亲身经历、亲眼目睹、亲身受害的同胞。历经劫难，他们最终浴火重生。他们是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更是这场人间灾难的“活人证”。战后，他们为战争审判出庭作证，为捍卫真相赴日应诉。上世纪80年代以来，南京相继发现4000多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然而，今年一年，就有20位幸存者驾鹤西去。截至现代快报记者发稿，登记在册的幸存者仅存104位。关注幸存者，可以提醒我们反思人性曾经的邪恶与堕落，也将带领我们抵达人类企望和平、安宁的心灵彼岸。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金凤

  1984年首次普查

  曾认定1756名幸存者

  从上世纪60年代起，南京高校的学者开始聚焦南京大屠杀史的研究。1960年，南京大学日本史教研室的高兴祖教授第一次采访了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和一些重要的证人，例如当时在南京的拉贝先生的管家韩湘琳等。

  为抗议日本文部省篡改教科书，将南京大屠杀事件铭刻在国人记忆中，1983年底，南京市成立了南京大屠杀编史、建馆、立碑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负责具体事宜。50岁的研究人员段月萍与另外两人一起组成了办公室“三人小组”。

  后来担任江东门纪念馆副馆长的段月萍告诉现代快报记者，1984年3月至7月进行的这次普查，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最终确认1756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唐广普、刘永新、李秀英、夏淑琴等一批重要历史见证人被发现。

  不过，1991年夏季进行回访时，已有400多人去世。

  1997年，南京市教委和江东门纪念馆合作，发动市属高校大学生和高中生，以及日本的东京、大阪、神户、广岛地区的26名大学生和高中生，在南京15个区县逐街、逐村查询所有70岁以上的老人，寻访到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目睹者、见证者2460多人，其中幸存者有1213人。江东门纪念馆原馆长朱成山说，寻访幸存者的工作一直在进行，每年都有新增认定的幸存者。

  不过，近年来，幸存者凋零的速度令人扼腕。到2004年，幸存者锐减到400多人。而2016年一年，就有20位幸存者离世。目前登记在册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仅存104人。

  12年，为幸存者

  募集善款数百万元

  与此同时，抢救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历史记忆，从未中断。“有一次，我带学生在浦口调查，遇到一位老奶奶正在家门口择韭菜，当寻访的学生询问她是否遭遇过南京大屠杀时，老奶奶手一哆嗦，韭菜就掉地下了，学生们没忍心再问下去。”南京大学历史学院院长、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会会长张生说。

  寻访幸存者时，朱成山发现，“他们大多生活条件不好，很多人的子女下岗，而他们本人也没有工作，生病也没钱看病。”

  如何让生活艰辛的幸存者老有所依？2004年8月，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援助协会在江东门纪念馆成立。

  江东门纪念馆副馆长陈俊峰说，至今，协会已经为幸存者支出了近400万元善款。此外，南京市民政局每年春节前也会给予幸存者千元以上的生活资助。

  22年来，近50位幸存者

  赴日讲述南京大屠杀

  1994年，夏淑琴成为战后首个踏上日本国土控诉南京大屠杀暴行的幸存者。至今，已有近50位幸存者先后赴日本大阪、熊本等地传播这段史实。此外，还有多位幸存者前往美国、加拿大、韩国等地交流。

  2010年，江东门纪念馆还与美国南加州大学犹太大屠杀基金会合作，为幸存者拍摄影像记录。该馆研究员卢彦名博士表示，截至目前，基金会已经采访拍摄了75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已经完成采访的口述影像资料，现在可以在基金会官方网站上收看。

  今年9月30日，江东门纪念馆还与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合作，启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幸存者口述史”调查。

  “这么多年来，纪念馆和社会各界都在持续进行寻访活动，目的是让历史记忆得以存续。请不要把他们看作一群可怜的人，他们是我们要去尊重和爱护的人，对他们的关爱实际上是对民族历史的尊重，对中国人自己的尊重。”江东门纪念馆馆长张建军说，除了受到直接伤害的幸存者，还有一些当年的见证者，也需要我们去倾听、记录。

  他们，余生都是幸存者

  他们在浩劫中幸存，前半生，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与痛苦的记忆搏斗；战后，他们在另一个“战场”与试图抹杀历史真相者进行斗争。

  夏淑琴

  1937年12月13日，夏淑琴一家九口人中，七人惨死在日军屠刀下。1994年8月，夏淑琴成为战后第一个踏上日本国土控诉南京大屠杀暴行的幸存者。然而，在日本学者的《南京大屠杀的彻底检证》一书中，她却被污蔑为大屠杀的“假证人”。 为捍卫尊严和历史真相，夏淑琴于2000年11月在南京以侵害名誉权为由，起诉东中野修道和日本展转出版社。2006年4月，对方起诉夏淑琴，夏淑琴亲赴日本应诉，对方慌忙撤诉。夏淑琴随即提起反诉。2009年2月，日本最高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夏淑琴胜诉。

  周湘萍

  1937年，周湘萍只有8岁，当时家住秦淮区王府里3号。1937年12月13日，周湘萍的父亲被日本兵抓去当劳力，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当天下午，家人听闻，周湘萍父亲在南门外乌龟桥上被日军打死了。周湘萍的爷爷不顾劝阻去找儿子，也被日军杀害了。

  2006年8月18日，为支持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扩建，周湘萍拄着拐杖转了两次车，赶到纪念馆捐款120元，成为此项捐款的第一人。

  岑洪桂

  1937年12月南京城破后，日军火烧汉中门外城墙根的稻草房，岑洪桂跟着父母和二妹、二弟逃出火海。“当时，未满2岁的三弟岑小三在屋内睡觉，日军不让父母返回屋内，三弟被活活烧死。我当年13岁，日军叫着‘孩子大大的好！’并将我推入火海，我的裤腿被点燃，腿部被烧伤，至今留有伤疤。”为了活命，岑洪桂全家连夜跑到下关江边，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渡江，走了十多天的田间小路，回到邳县老家。2013年12月，岑洪桂受日本熊本县日中友好协会邀请，前往熊本、长崎、福冈等地发表证言。

  余昌祥

  1937年，10岁的余昌祥家住中华门外宝塔山66巷4号。从小，他就被过继给舅舅余必文。 “日本人攻陷南京时，我们一家人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地洞里。里面躲了三四十号人，老老少少都有。”在没下地洞之前，余昌祥家对门住了四个中央军，四个中央军给两个日本兵戳死了。余昌祥吓得要命，赶紧从后门跑到地洞里去了。“现在，我每年都要到纪念馆来一趟，我的生父余必福就在哭墙上。”余昌祥于2012年12月14日、16日在熊本县市民会堂、长崎县教育文化会馆讲述南京大屠杀期间的亲身经历。

  仇秀英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入南京以后，仇秀英一家和邻居一起，躲在自家门口自己挖的地窨子里。“日军进城后的一天，母亲和哥哥正好出了地窨，突然来了四五个日本兵。日军向我母亲开了枪，子弹从母亲的后肩穿过前胸后，把我哥哥的棉袄也打破了，肩上的皮也破了。母亲顿时倒在了地上，疼得直喊，哥哥也被日军抓去给他们挑东西了。”几天后，仇秀英的母亲重伤不治去世。2002年12月14日，72岁的仇秀英在日本东京社会文化会馆举行的悼念集会上发表证言，控诉侵华日军在南京的暴行。

  李高山

  李高山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也是南京保卫战的参与者。他生于1925年，原籍广东茂名市。1937年12月14日早上，李高山在挹江门内马路边被日军缴械，成了俘虏。日军用机枪扫射战俘，大部分人被当场打死。

  李高山和其他活着的人逃命，后来，日军还是发现了他们，将他们反绑着押到附近的一个水塘边，与他同时被抓的五个人都被日本兵当场杀了，李高山死里逃生，躲进了宁海路难民收容所，得以幸存。李高山1996年赴日本参加证言集会。

  常志强

  1937年12月，日军攻入南京时，9岁的常志强正跟父母、姐姐和四个弟弟从王府园逃往难民区。“我母亲抱着小弟弟，胸部被刺一刀，还不肯放下弟弟，接着日军又刺一刀，母亲丢掉弟弟，躺倒在地上，胸口冒出了鲜血，小弟还爬着哭着要在母亲怀里吃奶，鞋子都掉了。”这时，日军用刺刀对着小弟屁股一刀刺过去，弟弟被摔出老远。

  常志强看到，姐姐也被刺五刀，倒在地上。父亲被日军开枪打死。他由于过度惊吓，昏死过去，当他醒过来时，父亲、母亲和几个弟弟已经被杀。

  巫吉英

  1925年6月15日，巫吉英出生在句容。11岁时，她在南京一个军官张国经家里做佣人。“日军进城时，张国经一家逃走了，只留下了我和有病的老奶奶（张国经的弟媳妇）。一天，两个日本兵从后门进来了，一个日本兵看到我，就在我的左大腿上刺了一刀，到现在我的腿上还有疤痕。”在难民区，年迈的老奶奶病故。“在难民营，周围人看我年纪小，就对一个姓杨的老奶奶说，这个小孩聪明，你把她留下来做媳妇吧。我就和这个杨奶奶回家了，到她家后我发现他儿子是个瘸子，我不愿意留在那里就又出来了。”

  他们,人走了，证言永不灭

  对他们来说，每一次讲述，都是一次痛苦的煎熬。为了告诉世界和后人，这些真相必须讲述。他们，人走了，但证言不会湮灭。

  李秀英

  1918年1月1日-2004年12月4日

  李秀英生于1918年1月1日。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陷南京后，怀有7个月身孕的李秀英和父亲躲在五台山一所小学的地下室里。1937年12月19日，3个日本兵闯进五台山小学的地下室，企图强奸李秀英，性格倔强的她与日本兵殊死搏斗，身中37刀。

  奄奄一息的李秀英被父亲送进南京鼓楼医院（时为美国教会医院），经美国医生罗伯特·威尔逊救治，得以保住生命，但胎儿流产。当年留在南京的国际人士拉贝、麦卡伦、马吉等人对此事都有详细记载。马吉牧师在治疗现场拍摄的影片，成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铁证。1947年，李秀英曾在南京军事法庭审判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案中出庭作证。1999年，李秀英毅然向日本东京地方法院起诉日本右翼分子松村俊夫毁坏名誉权，并取得一、二审胜诉。2004年12月4日，李秀英逝世，享年86岁。

  苏国宝

  1927年8月-2016年9月4日

  苏国宝生于1927年8月。日军南京大屠杀时，他只有10岁。1937年12月，日本人侵入苏国宝的家乡南京湖山村，他和家人以及其他村民逃到丹麦人辛德贝格参与建立的江南水泥厂难民营中。

  此后70余年，苏国宝一直记得这位外国友人对中国人的庇佑。2014年，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访问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时，老人握住女王的手，激动地说：“这份恩情一直记在心里，感谢辛德贝格，感谢丹麦！”

  2006年12月6日起，应日本友人邀请，79岁的苏国宝先后访问了大阪、神户、横滨、东京等9个城市，出席了9场证言会，有力地驳斥了日本右翼势力否定南京大屠杀的谬论。

  2016年9月4日13:02，苏国宝因病去世，享年89岁。

  倪翠萍

  1926年10月-2011年10月1日

  1937年底，11岁的倪翠萍跟随家人搬到南京城西郊江东门与上新河之间的积余村避难。12月13日上午11时左右，3个日本兵开枪将她父亲和母亲打死。倪翠萍的左肩也中了一枪，骨头被打断，留下终身难以治愈的后遗症，左手上举不能超过头部。

  倪翠萍先后2次赴日本、1次赴美国参加证言集会，以亲身经历，控诉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危害，呼吁珍视世界和平。

  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历史证人的脚印”铜版路上，矗立着两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铜像雕塑，其中一个雕塑的原型就是倪翠萍。雕塑中的倪翠萍指着左肩的伤疤控诉侵华日军的暴行。

  2011年10月1日下午，倪翠萍因帕金森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85岁。

  秦杰

  1926年3月-2012年7月20日

  1926年3月，秦杰出生于南京。1937年12月11日，秦杰一家八口人向三汊河逃难。12月13日，日本攻占了南京城，这一天，也是秦杰第一次目睹屠杀后满地的尸体。在逃难途中，秦杰与年迈的祖母被日军押送回城，但幸免于难。抗战胜利后，秦杰在南京从事学生运动、情报信息等秘密工作。

  其实，秦杰本姓周，“秦杰”只是他从事地下情报工作时起的笔名，后来一直沿用。他生前历任南京市公安局科长、处长，江苏省公安厅处长、副厅长，1983年3月任江苏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1990年任省第七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1993年3月秦杰从任上离休后，曾任江苏省见义勇为基金会会长。2004年8月，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援助协会成立，秦杰被推举为协会会长。2012年7月20日，秦杰因病去世，享年86岁。

  104

  位在册幸存者名单

  1 傅兆增 男 1936.8.8

  2 葛道荣 男 1927.7.4

  3 刘素珍 女 1931.11.13

  4 熊淑兰 女 1931.9.14

  5 李素芬 女 1923.3.12

  6 马继武 男 1922.10.19

  7 杨翠英 女 1925.7.3

  8 管光镜 男 1917.4.18

  9 林玉红 女 1927.10.10

  10 刘庭玉 男 1922.1.8

  11 唐复龙 男 1935.5.11

  12 程福保 男 1933.5.3

  13 程文英 女 1936.1.8

  14 马庭宝 男 1936.3.28

  15 马庭禄 男 1934.3.14

  16 王素明 女 1935.11.3

  17 杨静秋 女 1929.5.16

  18 陶承义 男 1936.5.24

  19 蒋树珍 女 1929.12.9

  20 常志强 男 1928.2.4

  21 陈德寿 男 1932.10.18

  22 陈文英 女 1925.11.28

  23 仇秀英 女 1930.5.3

  24 高如琴 女 1934.1.22

  25 关舜华 女 1925.8.10

  26 季培生 男 1931.11.16

  27 经智珍 女 1928.9.29

  28 李高山 男 1925.2.24

  29 李素云 女 1923.5.28

  30 刘民生 男 1934.7.21

  31 刘兴铭 男 1935.5.14

  32 路洪才 男 1933.11.22

  33 濮业良 男 1922.9.11

  34 佘子清 男 1934.4.12

  35 沈淑静 女 1924.11.16

  36 沈宗海 男 1928.12.7

  37 石秀英 女 1926.10.26

  38 万秀英 女 1928.3.18

  39 王翠英 女 1931.7.17

  40 魏桂如 女 1926.4.14

  41 伍秀英 女 1933.5.25

  42 伍正禧 男 1924.8.15

  43 夏淑琴 女 1929.5.5

  44 薛玉娟 女 1924.1.11

  45 姚秀英 女 1931.8.8

  46 袁桂龙 男 1934.4.22

  47 张惠霞 女 1929.11.6

  48 赵金华 女 1924.12.22

  49 郑锦阳 女 1928.3.13

  50 周文彬 男 1938.1.22

  51 朱秀英 女 1928.11.6

  52 祝再强 男 1932.10.17

  53 李长富 男 1927.10.1

  54 张兰英 女 1929.12.6

  55 向远松 男 1928.9

  56 顾秀兰 女 1924.11.10

  57 阮秀英 女 1928.10.18

  58 王秀英 女 1925.10.6

  59 贺孝和 男 1929

  60 马秀英 女 1922.3.26

  61 郭秀兰 女 1932.10.8

  62 吕金宝 男 1924.4.12

  63 陈广顺 男 1924.8.2

  64 王学余 女 1928.5.13

  65 沈桂英 女 1928.12.21

  66 潘巧英 女 1931.11.19

  67 金茂芝 男 1928.2.2

  68 张开山 男 1929.8.17

  69 杨秀英 女 1928.7.30

  70 黄刘氏 女 1935.7.15

  71 陈桂香 女 1925.1.11

  72 黄卓珍 女 1924.12.18

  73 王长发 男 1923.11.3

  74 马月华 女 1927.9.4

  75 陈玉兰 女 1922.2.24

  76 史桂芳 女 1924.3.6

  77 徐德明 男 1930.6.23

  78 蔡丽华 女 1926.2.28

  79 王子华 男 1932.12.25

  80 刘贵祥 男 1930.7.23

  81 周湘萍 女 1929.12

  82 王义隆 男 1923.6.4

  83 张翠英 女 1930.12.18

  84 余昌祥 男 1927.10.19

  85 艾义英 女 1928.7.14

  86 王津 女 1931.9.12

  87 岑洪桂 男 1924.11.6

  88 岑洪兰 女 1934.7.5

  89 马淑勤 女 1927.7.12

  90 祝四孜 女 1920.6.3

  91 徐家庆 男 1925.2.8

  92 巫吉英 女 1925.6.15

  93 阮定东 男 1937.5.4

  94 黄桂兰 女 1924.10.15

  95 易兰英 女 1926.5.4

  96 方素霞 女 1934.11.11

  97 陈素华 女 1929.1.16

  98 李美兰 女 1927.1.30

  99 梅秀英 女 1926.3.25

  100 王福义 男 1927.1.1

  101 朱惟平 男 1928.9.29

  102 谢桂英 女 1924.9.26

  103 周智林 男 1925.12.23

  104 夏瑞荣 男 1922.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