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入选省队

  15岁拿全国冠军

  小学一二年级，周聪就明白了自己的天赋所在。他其实是“误打误撞”进的常州市少体校游泳队——当时教练来选人，他只是凑热闹报的名——但在这个讲究自然淘汰的地方，他留了下来。“别的孩子厌烦了训练，或者怕苦，陆陆续续都走了。”周聪告诉现代快报记者，“但我喜欢水。”

  周聪愿意呆在水里，任何枯燥的训练在他看来都是玩耍，所以每次训练时，他都会游到游不动为止。接受专业训练的第二年，周聪就成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这让教练颇为惊讶，此前常州还没有过男运动员在开始训练两年就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的先例。

  12岁时，周聪就入选了江苏省游泳队。他的天赋很快展露无遗，按当时省队主教练的说法，周聪游起泳来“似乎水的阻力都比别人小”。

  2004年，在一次全国比赛中，15岁的周聪获得了800米自由泳冠军，那一次和他同池竞技的，有比他晚4年开始训练、而如今名震世界泳坛的孙杨，位列第四。同年，周聪还获得了200米仰泳的全国冠军，第二年再次摘得一枚800米自由泳全国冠军金牌。

  “谁都不服，包括教练在内，就算知道游不过，也要比一比。”再回忆起当年，周聪笑得安静腼腆，这让人很难把眼前的人和故事主角结合起来。

  伤后三个月，每天夜里都会大哭

  当年的周聪，被看成是国内泳坛冉冉升起的明星，他甚至早早就被国家队相中，“等十运会结束，可能就会去国家队报到。”2005年，十运会在南京举行。周聪报了4个项目，他觉得有希望带走其中的3块金牌。

  然而，十运会开始前一个月，他出事了。

  一次外出后，周聪与队友乘车归队，车子出了车祸，当时正弯腰低头的周聪直接从后座翻到了前座，他当时就觉得，脖子以下没了知觉。“我努力想把手抬起来，但手一直耷拉着，那是我那阵子最后一次抬手。”

  颈椎受伤，周聪在全身瘫痪的门槛前徘徊了19天，还好，他挺了过来，不过，由于骨头压迫神经，他很快全身肌肉萎缩，手臂瘦得像根筷子。在经历了两次大手术后，周聪的两块颈椎骨被合金焊死，经过鉴定，为八级残疾、四级肢残。

  康复训练让周聪体会到了此前难以想象的艰苦。手指始终没有恢复，他每写一个字，都要花上半天时间，写完一排字就是一身汗。即使把笔握得再紧，写出来的字依旧抖得像蚯蚓。

  “非常累。更重要的是，觉得没有希望。”回忆起这一段，周聪难得有了情绪波动，“受伤后的三个月里，我每天夜里想怎么哭就怎么哭，直到我爸妈听到进来看我。”

  手术3个月后，周聪就回到了游泳池，当时他还套着颈套。“想去水里漂漂。”他说。

  离开泳池，走到人生十字路口

  常州市少体校的体操教练高垚，是周聪的初中同学，也是他如今的同事，他记得周聪重返泳池时的场景，“哪想到，当初他被宣布为植物人，后来一步步能走路，最后还能回到泳池。”

  刚回到泳池，周聪曾尝试和过去一样，跟着游泳队做专业训练，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脖子无法弯曲，身体协调性降低。一天训练结束后，周聪浑身疼得睡不着觉。“让游泳告一段落吧。”他最终决定回到校园，开始读书。

  用了三年时间，周聪补齐了大学四年的学分，并获得东南大学旅游管理学士学位。但毕业后该往哪里走，这个曾下定决心将运动员作为一生事业的年轻人，万分迷茫。

  周聪曾经找过一份时间不长的工作，也曾和几个朋友坐着绿皮火车去了内蒙古和青海，甚至一路从常州骑行到北京，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身体许可。骑到北京，除了皮肤晒黑了，周聪也想明白了一个事儿：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总有一个家可以回，总有家人会支持他。

  这个走到人生十字路口的年轻人豁然开朗。他回到常州，再次回到常州市少体校泳池，成了孩子们的“周教练”。

  常州市游泳协会副会长沈建平的孙女也正跟着周聪学游泳，在沈建平看来，周聪把教练这份工作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因为“他自己身上没有完成的梦想，想在孩子们身上完成”。

  不过，周聪从不要求孩子们争第一，“我也是从第七八名过来的，他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打好基础，以后才能一直有发展。”他经常对家长们这样说。

  再上巅峰，他追上了16岁的自己

  2014年，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开赛前夕，经专业鉴定，周聪通过医学分级，正式注册成为一名专业残疾人运动员。

  受伤多年后，周聪平静地接受了“残疾人”这一身份。首战全国性残疾人游泳比赛，周聪创造了S8级男子100米仰泳的全国纪录；次年，他又打破了自己创下的纪录，成为“全国第九届残疾人运动会”冠军。

  2016年里约残奥会开幕前，残奥会国家队找到了他。人们以为周聪会激动万分，可他却迟迟无法做出抉择。当时妻子已经怀孕，如果参加残奥会，他必须去北京全封闭训练10个月。另外，他心底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当年，我就是冲着奥运会去的，但很久以前，这个想法就被我放下了，如今让我再拾起来，我是否真的做得到。”

  妻子谷楠选择了支持他，因为她知道一件事，“人活着就要有梦想”。而国际领奖台，正是周聪从7岁就埋下的梦。

  妻子的理解和支持成了周聪最大的定心丸。

  北京时间2016年9月14日早上6点，里约残奥会上传来喜讯，周聪获得男子S8级男子100米仰泳冠军，并以1:02.90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9月18日清晨的男子4×100米混合泳（34分）接力中，周聪再接再厉，以第一棒出场，和队友一起以4:06.44的成绩再获金牌，并打破残奥会纪录。

  少年周聪曾拿过很多次第一，站上过很多个领奖台，但没有一个如同奥运会领奖台这般让他刻骨铭心。听着国歌奏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说，人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谷楠抱着女儿坐在家里，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周聪奋力向前，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他拼命摆臂、蹬腿，挣扎向前，汗如雨下，都是为了奋力追上16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