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鹰
买了一只泡脚的木盆,刷过桐油的本木颜色,黄澄澄,油亮亮。这养眼的色泽,桐油的气味,立即让我想起老家的桐籽树及与桐油有关的什物,和打桐籽带来的乐趣。
那时候,家乡人生活离不开桐油。挑水用的水桶是桐油漆的,洗脚的脚盆是桐油抹的,装谷物的扁桶是桐油刷的;女儿出嫁,从饭桶到马桶的木器具,外面刷上桐油后才刷红漆;新造的船只,更需一遍又一遍地刷桐油,让木头吃透桐油,才防水经用。外婆家的棒槌、木肥皂盒,甚至竹篮,外面都刷上桐油,到溪坑洗衣汰菜,不受水的腐蚀,经久耐用。桐油抹在纸上成油纸,抹在布上成油布和雨伞,抹在鞋上做雨鞋……
家乡为什么有那么多桐树呢?因为桐树好种,它不择地,不选土,随便把桐籽丢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都能生长。
春天,桐树开花。与别的树不同的是,桐花边开边谢,开得灿烂,谢得也美丽。一阵清风或一场冷雨,桐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在田间、地头、路上、山涧,一堆堆,一团团,到处都是。乡下人起得早,通常是踩着满地桐花的山路上山下地劳作。
桐树枝干虬曲,树冠散开,夏天枝叶繁茂。桐树叶宽阔而茂密,郁郁葱葱,青翠欲滴,如一把把遮天蔽日的绿色大伞。孩子们坐在浓浓的树阴下玩耍,姑娘媳妇在树下做针线活,老汉们在树下抽烟摆龙门阵。蓝天白云之端、青山绿水之间,有妙不可言的美好!
还未成熟的桐果是孩子们的最爱,摘下青色的桐果,掐掉桐果的尖部,晶莹剔透的果浆很快就会渗出。这果浆很黏,我们用它来黏纸扇和风车。扇着自己做的纸扇,拿着亲手制作的五颜六色的风车,迎着夏日的凉风奔跑,甭提有多快乐了。
一经霜染,圆圆的桐籽果由青变红,像害羞的姑娘,先是微红,以后越发羞涩。大人们便开始准备打桐籽,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几丈长的竹竿和箩筐,扛在肩头浩浩荡荡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
竹竿向挂满果子的枝头狠狠地打去,一时间落果如雨,残叶遍地。孩子们笑着闹着捡桐籽,捡得多换到的桐油多,会得到大人们的犒赏。
桐籽树禁得起打击,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来年照样抽叶开花结果。外公说桐籽树像孩子,不打不成人。外公常常会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笑眯眯地看孩子们乱成一团地抢捡桐籽。外公曾给我和姐姐对过一个与桐籽有关的对子,我牢牢记住了:丫头啃鸭头,丫头嫌鸭头咸;童子击桐籽,桐籽落童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