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1990年出生，是人们口中的90后。不认识我的人，看到我的模样，常常把我当做大学生。他们哪里知道，我已经走过了一段不该属于我的人生。

  刘阳是我曾经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人。我们是老乡，从初中就开始偷偷摸摸谈恋爱了。大学一起考到南京，四年大学一毕业，我们就同居了。那一年我23岁。

  那真是最好的年华。我和他，都还那么傻。

  我们怀抱着一肚子的梦想。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只有爱情。我们在出租房里抱团取暖，满脑子想着等条件好了买房子，然后结婚，生一个女儿。是的，他和我都喜欢女孩子。

  我和刘阳都是重组家庭的孩子，同病相怜，也许这是我们在情感上一直依赖彼此的原因。我们的父母都明确说过，最好中学毕业就工作，如果要读大学家里帮不上忙。我和刘阳憋着一口气，都是靠勤工俭学读完大学的。

  大学毕业，家里自然也是指望不上。不过两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初入社会闯荡，也是斗志满满。我在私企工作，固定工资，刘阳在一个公司做设计，收入根据业务量波动。那时，两个人每个月的薪水除了付房租和基本开销以外，都悉心存着。看着存折上的钱每个月在不断上涨，心里有小小的成就感。

  可是再看看我们的同学、同事，似乎谁都过得比我们轻松。谁买车了，谁又买房了，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一打听，都是父母帮忙出资。刘阳的话里透出了酸楚，这都是别人的命好，投胎投得好。

  我当时不知道，这样的现实给他的刺激会有这么大。

  2

  尽管生活条件不优越，但是我仍然尽到一个女朋友的本分，把“家”打理得很好，也尽心把刘阳照顾得很好。除了中午我们各自在单位吃饭，早饭、晚饭我都会细心为他准备。我们为此产生过争执，刘阳批评我，应该把饭钱省下来，随意吃点就行，可我执著地认为，每天两个人一起吃饭，那才有个“家”的样子。作为女孩子，我需要这样的安全感，我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

  我也是渐渐地发现，刘阳说话提到钱的时候越来越多，而他给我的安全感却越来越少。经常不回来吃饭，加班，加班，永远在加班。他接下了比别人多几倍的设计任务，别人不愿意出差，他也自告奋勇。我不能理解，我说，你这是要钱不要命。他听不进去，说我无理取闹。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他每个月拿到工资，都兴奋地交到我手上。刘阳在我眼里，不再是一个对我关怀备至的男朋友，而是一台挣钱的机器。

  有一天，我们谈心。我问他这么拼命地挣钱是为什么。他脱口而出：我是为了你。我当即反驳他：你是为了你自己。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这个人。我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反正依然如故。

  坦白说，以前对于结婚，我们是有共识的，等拼搏两年，有钱能付得起首付了再结婚，因为我们不希望孩子出生在出租屋里。但是，这一年的同居生活让我改变了主意。如果爱的人在身边，在哪里不是家呢？而现在，家还是家吗？

  3

  更神奇的是，当一方在经济上占据主导时，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渐渐察觉到，刘阳不会把所有的工资交给我管理，他开始藏私房钱。因为他老家的亲戚有一次问他借了钱，要感谢他，结果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很生气，不是气他借钱给别人，而是气他居然瞒着我借钱给别人。

  而这样的口子一开，简直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刘阳家找过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这里面有我知道的，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一夜之间，他老家的人都知道，刘阳挣了点钱，有了点能力。始终没有消息的爹妈也跳了出来。他仿佛成了提款机，出手相当阔绰。

  为了这个事情，我们吵过。我直言，这就是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听着我点破了这一点，刘阳不吭声。

  曾几何时，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候，我们抱怨着各自家庭对我们的冷淡，相互排遣着彼此的孤独。我们也曾经狠下心来说，以后我们的家只有我们的小家。可是当他有了钱，一切都变了。

  他宁可拿钱出来先填补家人不断的需求，却忘记了最开始这么奋斗的初衷。

  一面是钱财的流失，一面是房价的上涨，我们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矛盾。刘阳既不提结婚，也不提买房，我们在出租屋里又度过了一年。

  4

  在我觉得我和刘阳之间已经快要走不下去的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

  刘阳很快提出结婚。他这样的反应，让我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孩子，他是不是永远不提结婚？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也犹豫了很久。孕期的女人高度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动摇我的决心。加上我有先兆性流产，孕期一直卧床，这也让我更加脆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回忆和刘阳一起走过的这十几年。我钻进了牛角尖里。我为什么要生孩子？我忽然之间意识到，我早就不爱刘阳了。我们曾经有交集，而今，人生观、价值观早已渐行渐远，我们还应该因为孩子，再硬凑到一起吗？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刘阳的母亲又突然出现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我娘家人不管我，她以照顾我的名义，从老家来到南京。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的两个近乎陌生的人，天天面对着面，这让我的孕期过得异常痛苦和忧郁。而刘阳依然在忙着挣钱，视若无睹。

  刘阳的妈妈每天都在念叨，肚子这么大了，还不赶快去领证吗？孩子生下来不是让人家笑话吗？我充耳不闻。想起曾经刘阳和我说的话，他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在出租屋里，可现在呢？

  我流泪，刘阳的妈妈满脸不屑。“我儿子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这样的地方我呆不下去了。

  5

  在刘阳母子俩自说自话要让我去领证的前一天，我离家出走了。我从来不认为，我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举动。但是，我被现实一步步逼上了这条路。我还以为我会穿着漂亮洁白的婚纱，走进婚姻这座我眼中最神圣的殿堂。可是，眼前这样的婚姻，我真的没有勇气走进去。

  我去了一个可靠的朋友那里安心待产，刘阳满世界地找我，直到几个月后孩子出生，刘阳才打听到我的消息。我生的是女儿，是我们都曾经向往的女儿。可是一切都变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的狗血。刘阳和他妈妈一起跑到我的住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孩子抱回了老家。

  我想方设法要回了孩子，条件是，我不要刘阳的任何财产，我把刘阳过去交给我保管的银行卡全部交出。我真的只要孩子。刘阳同意了。讽刺吧？到头来，还是钱能解决和他之间的问题。

  眼下，女儿刚满一岁。事情闹得娘家人都知道了，在我生命里缺席了十余年的妈妈，决定过来帮我带孩子。大概此时只有血缘关系，才能抵挡这样的苦楚了。还是生活在出租屋里，但我的生命里多了女儿。

  我每天奔波在城市之中，尽管满身伤痕，但是我不想去记恨什么，也不想去指责什么。我依然愿意相信爱情，相信那最纯粹的与金钱无关的爱情。

  我依然愿意相信爱情，相信那最纯粹的与金钱无关的爱情。